意识到里面的人发生了什么,塑夜一张脸黑沉黑沉的,转身就走,他一贯清修,最忌红尘。他头也没回,长袖一挥,那姜彩凤的鬼魂便被一道火光围住,束缚着她令她不得不跟着他们一行人走。
也怪这姜彩凤倒霉,寻常时候酆都大帝怎么屑于做这等拘拿小鬼的事,真的是被这一连串的事情搞得毫无耐心了。
待行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塑夜脸色阴沉,周身威压令姜彩凤膝盖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身上的火光像是锁链一般,越挣越紧。
看着那姜彩凤那痛苦的表情,江熙宸笑道:“你还是这般不懂得怜香惜玉。”
云阮好奇地看着他,“师父很懂么?”
“……”江熙宸噎了噎没说话。
塑夜嘲讽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想与他废话,只对那姜彩凤说道:“你可知道本王是谁?”
这人自幽冥而出,又被一左一右两个侍从唤作王,是什么身份还用说么?姜彩凤低头道:“您是酆都大帝,冥界之主。”
塑夜眉毛一挑,既然知道他的身份,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他这个酆都大帝果然还是太过仁慈了,这些厉鬼一向是受各方鬼帝审判,他不管这些小案却不代表他就是仁慈。
“这时间洞是你所开启,现在本王命令你即刻关闭时间洞,如若反抗,后果可能不是你所能承受的起的。”塑夜垂眸看着姜彩凤弯下的脊背,姜彩凤只觉得身上的火光烧灼着身体,好像随时都会让自己魂飞魄散。
“后果……无非是魂飞魄散,再无轮回。可是我的仇还没有报!”姜彩凤咬着嘴唇,也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根本无法和冥界之主抗衡,可是都已经来到了这里,她实在是不甘心。
“报仇?”塑夜随手一挥,几张泛着青色光芒的纸签浮现在半空,“你是自杀而死,本就犯了极重的杀孽,是大罪恶,且不知悔改,借由午时阴煞之力成为厉鬼,杀死多名家仆,连自己的儿子也没有放过,你报什么仇?那些因你而死的人,又该如何报仇?”
云阮和司马兰庭吃惊地对望一眼,虎毒不食子,早知姜彩凤是手上有人命的厉鬼,却没想到她连自己的儿子也杀了!想起那小小的孩子脸上的悲伤,云阮心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想,她原本以为这世上的母亲总是爱护自己的孩子的,却不想也有母亲会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听到塑夜说起自己的儿子,姜彩凤禁不住泪流满面,她摇着头,痛苦地重复着:“不,不,不,我没有,我没有……”
口中说着没有,为何又要落泪?
云阮想起白日里见到的这个时间洞的姜彩凤,她是那么恬静温柔,不嫌弃她们两个小乞丐,又是给吃食,又是帮着擦干净手脸,还让她们留在家里帮工,这样善良的一个女人,为什么会变成杀人的厉鬼呢?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心里想着,云阮壮着胆子上前轻轻扯了扯塑夜的长袖,“大帝,兴许她也有自己的苦衷的……”
苦衷?这个世界上,不管是犯了错的人还是犯了错的鬼,总有那么一两个不得已的理由,塑夜轻轻睨了一眼那抓着自己袖子的小手,沉默了片刻。他见过无数给自己理由作乱的鬼邪,但错了就是错了,一切自有因果,都是咎由自取,何来苦衷?
塑夜向来高高在上,未曾如此受制过,现在被困在时间洞里他心中已是不悦了,根本不想和姜彩凤浪费什么时间,可看着那小手,又令他犹豫了。
云阮当他不喜欢被人抓着衣服,赶紧放开手回到江熙宸身边,江熙宸顺手抓住她的小手,在手里轻轻捏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塑夜。
蹙眉扭开头,塑夜压下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轻咳一声,对姜彩凤说:“你且说说,为何要害这么多人命。”
姜彩凤动了动身子,身上的火光将她箍得紧紧的,她自知如今被缚住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干脆垂下脖颈,将自己的遭遇一一道来,就算她要魂飞烟灭来抵消自己的杀孽,她也要拼尽全力为自己的一双儿女求来转世的机会……
“如您所见,我原本是姜家的独女,家父富甲一方,被杨安看重,他是京城里来的司令,兵荒马乱的年代家父自然不敢怠慢。父亲早就告诉过我,他是有野心的人,不会与我儿女情长……”姜彩凤说着,忍不住自嘲:“怪我自己,痴心错付,还真以为他会将我带去京城厮守一生,就算是做个姨太太也不计较。”
“可是,他根本没有打算娶我,只是将我安置在郊外的洋房里,我无名无分地跟着他,父亲心疼我,无法,只好将全部家产拿出来给他做军资供给,他是个有本事的人,很快就打了胜仗,在京城威望越来越高。而我,只能守在洋房里,怀孕产子也都见不到他一面,当初所说的只愿与我厮守都是为了骗取父亲的支持罢了。”
“可我即便后来知道了这一切,即便我已经一无所有,还是无怨无悔地跟着他,甚至想着,有了孩子,他会多眷顾我一些,第一胎是个女儿,他不喜欢女儿,觉得女子无用,我便想着给他生个儿子,谁知生了儿子,他依然不来看我们一眼。”
“父亲临终前,曾说他并非良人,给我私下留了钱在钱庄,叫我带着孩子们离开他好好生活。我傻啊,我拿了钱,却舍不得离开,别人无非是利用我,可我却动了真情,总以为同床共枕过,总是有感情的。可我万万没想到,他知道了父亲给我留了后路,开始不相信我,觉得我背叛他,觉得父亲也对不起他。”
“我们有何对不起他的,姜家散尽粮财为他做了垫脚石,只是对他无用了罢了。是我对不起父亲,对不起姜家,因为,后来我才知道,父亲不是病死的,是被他下毒害死的,因为父亲知道他太多秘密了,一个没了财力的姜家对他来说不再有用了啊……”
姜彩凤许是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眼中泪光点点,哽咽说道:“他在京城里是有妻室的,而且也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的出身,明明知道我无名无分对她构不成什么威胁,却还是专程跑来找我的麻烦,她没有孩子,便要将我的孩子带走,我百般求他,才知道他竟是默许了的,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怎么能再失去孩子,我不愿意啊,可我一个外室,就是拼着死了,也是正好让他们如愿。”
“谁知后来他那妻子怀了孩子,又将我的孩子送了回来,那个时候,他正犯了事,被大统领怪罪,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柳灵郎的事……”姜彩凤说着,有些胸闷抽气,几度提不上气。
云阮嘀咕一声,“柳灵郎?”
江熙宸解释道:“柳灵郎原本是用来修炼辅助作用的,可民间多半被用在了邪术上头,以孩童的手骨为媒,柳木雕刻,引灵注入其中。”
不知怎么的,云阮猜到了什么,心里一沉。
姜彩凤咬牙切齿地抹了把眼泪,恨道:“不错,那就是邪术!虎毒尚不食子,我只知道杨安觉得女子无用,却没想到他竟然能对自己的孩子下手,芸儿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却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看掉手指,做成什么劳什子的柳灵郎!难道我不该恨他怨他?”
她眼里的泪成串的掉,不甘心地看着塑夜,问道:“大帝,您是冥界之主,掌管六道轮回,小女斗胆问您一句,像杨安这样的禽兽为何没有下地狱?为何他却能转生?为何我和我的孩子却要无处安身?害人的转世再度为人,受害的永无安生,这又是个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