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7月的最后一个休息日,我还是忍不住想瞒着所有人单独做一次调查。
当我把我的想法告诉她的时候,她摸了一下我的额头担心的说道:“你真是个好奇害死猫的家伙啊!怎么这样一个平常的病人的事情你这么好奇啊?”
我的对象和在我一个单位,一张圆圆的脸蛋,两只迷人的眼睛,长的非常漂亮。
看到她一脸吃惊的表情,我讪笑着说道:“那怎么办?我就是特别奇怪他们,天宇为什么要——装病?还要装一个精神病?”
“脑子有病呗,所以他就是一个精神病。很标准。亏你还是一个精神病院的医生,这个还要问我。来,乖,让我再摸摸你的肚子,看看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我躲闪着她作势伸过来的小手。
“唉,我知道也挡不住你,小的时候有句话是怎么说的?不到长城非好汉、不撞南墙心不死!你可真有干劲儿和精神。反正哪天你的好奇终究会害死你这个多事的猫,那时你也就彻底的死心了。”她站在我的面前,“周末我要上夜班,没时间陪你去看好奇了。记着不要对人家什么都好奇,适可而止哦。”
“好好,未来媳妇的规劝,我一定牢记在心。”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被她在胸口轻轻的捶了一下。
我给雅雯打电话的时候,专门说了要去了解一下天宇的一些情况,她在话筒那边停了足足两分钟,我以为她会拒绝,因为每周她来探视的时候,有什么事情也说过的。但是——
“好吧,是明天吗?什么时候?”她轻轻回答道,“不过我的这个地方有点儿远,在木材厂这边儿。”
我想也没想就说道:“明天早晨你有时间吗?”
她说道:“有的。”
“那好,我明天早晨十一点准时到,太早了我担心影响你做生意。”我其实也不想早起,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虽然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但是能多睡一个小时当然好了。
她答应了。
雅雯租房开画屋的这个地方还真的有点儿远,在市区西面的木材厂与铁路局交叉的地方,我倒了三趟车,足足坐了一个小时四十分钟的公交车才到。我记得这一大片以前都是属于铁路上的地盘,上中学的时候我到铁路上的同学家里去玩过,每次都早早的出门,晚上回到家天都黑了。
但是随着城市的发展,现在这里沿街都改建成了出租的门面了,很长很长。就在中间路口有一个“瑶瑶画屋”,按照雅雯说的就是这个地方。
我下了54路公交车时,隔着马路就看到了对面的那个“瑶瑶画屋”。我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二十分钟,然后就在下车地方的人行道上,站在树荫里点上了一支烟,看着对面的画屋。
我站了大概有一刻钟了,也没有看到有一个人走进画屋,虽然画屋的门敞开着,我也只能隐约看到一点儿里面的情况。画屋大概二十多个平方大小的样子,好像有很多画挂在墙上,还有一张大桌子,估计上面也是各种绘画。虽然门一直开着,但是我也没有见到雅雯出来。给我的感觉是,这是一个很清静的画店,经营画的店可能一般都这样吧,附庸风雅的人多数也不会来这样的小店,这里应该不会有名家大作可供那些人观赏和把玩。
抽完了第三支烟以后,我看看时间还有三分钟了。于是,我决定过马路进那个“瑶瑶画屋”去。我还稍微的镇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我一直以为雅雯可能是个很不好应付的女人,这在她八个多月来每次去我们医院都是淡然的神情,以及从不多说话的样子就可以感觉到。
站在门口,我轻声的问了一句:“请问,有人吗?”
那个见过了几十次的女人适时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她这次倒是很优雅地笑着对我说道:“欢迎夏医生,请进。”
里面的陈设可以说是非常的雅致,其面积与我估计的差不了多少,大概也就是二十平方左右。在右边远离店门的地方有一个实木的桌子,一米多长,颜色是赭红色的,与一般店里的桌子差不多,不是那种豪气的老板桌。在桌子上有一台大频的电脑,两摞子摆放整齐的好像是一些绘画及业务方面的材料,因为我看到第一本的书面上就是《如何鉴别水墨画的真伪》,是谁写的我没有注意看。
桌子上面还有一个粉红色的水杯,里面泡着绿茶,茶水很淡很淡的,一如我面前的这个女人那样的淡雅,这与雅雯很般配的茶水看着都是清俗淡雅的。在桌子的左边是一个淡淡的几乎看不出原本绿色的沙发,估计是专门挑选的,因为这种特别淡的绿色很少见。沙发很干净也很整洁,还有一个与沙发基本上等长的茶几,上面整齐的放着几本我看不懂的画册。还有一个不锈钢的烟灰缸,显然是给顾客准备的,因为我刚才已经看到二十多分钟没有任何人进来,而屋子里没有烟味。
在沙发的里角上,靠着沙发放着一台饮水机,满满的一桶纯净水,电源开着。
“这是摆放绘画作品的吗?”我看着先前以为是张大桌子的那个几乎占了店里三分之一面积的大台子。
雅雯微笑着说道:“这是展台,那些绘画者的作品要放在这里展示,如果有人购买就能先从各个角度和画框的制作工艺这些方面先有个认识。否则,不好定价。”
原来这是一个摆放画作的展台,展台的装饰很精美,估计是为了让摆放在展台上的画作更吸引人。现在的展台上有七幅已经装帧好的画,都是工笔画(这是后来雅雯告诉我的,我自己并不懂画),有人物、山水。
四面的墙上,挂着大概有几十幅作品,墙面也是精心装修过的,那些画有镶嵌的、也有挂着的,还有做一个突出一点儿的小台子摆着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画店都是这样布置的,因为我从小就对绘画和音乐这两门副课很发憷,小学的时候还是让同桌的小女生帮我画了一幅画算是及格了。尤其是音乐课,结业考的时候要唱一首歌,老师对我特别优待只是把“哆来咪法索来袭到”认识就好了。因为平时上课的时候,老师每次都让我声音小一点儿,因为我老跑调,还把其他同学都带偏了。
雅雯看我煞有介事的在画屋里看着每一幅作品,就很认真的介绍起了她的这些收藏,虽然我并不懂她说的那些绘画作品的名词,也记不下来那些画家的名字,但是其看到她描述每一幅画作的神态,对她是一个绘画展业毕业的学生已经确定无疑了。
根据雅雯介绍,那些工笔画的作品还是省内一些比较出名的画家的,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到的,或者画家们也要吃饭,就把自己的作品放到各个画屋卖的。时代已经到了如今,没有人完全是为了艺术献身的,何况画家们的作品不是摆着看的,是要产生经济效益的。既然没有可能成为达芬奇这样世界名画家,那么最主要的还是推销产品。我看了一下标价,都是在200元到3000元之间,但是我也看不懂200元的比3000元的到底差了多少。
但是,我不会画不代表我不会欣赏画,看着那些画我还是蛮喜欢的,我觉得画真的很逼真,而且除了一些仕女图之外(我不知道画女人像是不是都叫做仕女图),最多的还是一些山水风景的画,绝大多数都是我们本地的一些名胜。天山、雪峰、喀拉峻、那拉提、葡萄沟,几乎是应有尽有。
这些画家们能够生长于此、脱胎于此,还能不忘本的做出这些很美的画,对我们的家乡的宣传是有好处的。
通过雅雯的介绍,我看到无论是栩栩如生的人物和动物,还是山水画中的树木、小河、溪水、小桥等等无不呼之欲出(这是我明知道是在说假话,还是对雅雯说了,她不置可否的淡淡的一笑,我忽然有点儿脸红了,因为我说了自己不懂画,她的这样的神情很像是在嘲笑我)。
在我假装对这个画屋的画很感兴趣的看着所有展示的作品时,雅雯站在中间的展示台一侧,给我讲了这些作者和画作的基本情况等。可惜我对所有画家一个都不认识,对雅雯介绍的那些画的设计构思、意境雅致等,我也是只能点头表示认可,不过她对画的那些讲述我还是能够听懂的。艺术是每一个有文化的人的赏识相通之处,就比如我们常说的对美的追求,其实美的东西归结为艺术都是不为过的。我不懂画,但是我懂画家的心思,这让雅雯也很有点儿吃惊,因为我的几句评价,都得到了她的认可和赞赏,还说:夏医生还这么知道画家的心理了。
我忽然觉得作为医生,尤其是精神科的医生,最需要的就是懂得心理,心理学应该是精神卫生繁衍出去的学科。二十多年前的心理科还是门前鞍马稀的,现在可不同了,一个好的心理医生都是按照小时在收费的,如果勤快一点儿,每天都有几千元的进账了,比我这个小医生强很多了。
当我们看完了每一幅画作的时候,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我希望在我们愉快的观看她的收藏中,让她放松心情,能逐渐的进入我们即将开始的谈话,我不想开门见山的硬邦邦的就说起天宇的病情,最好是让她在没有任何不舒适的感觉中,我们可以缓慢的在铺垫中开始。
雅雯对我这么耐心地听完她所有的讲解大概也很意外,也许她也想到我是为了迎合她的感觉,反正她没有表现出一点儿的不耐烦。这与我多次见到她的形象很吻合,她就是那样一个不温不火的柔和的女人。
其实我们两个人的心里都知道我此行的真正目的是天宇,而不是她画屋里的生意情况和画作。而我之所以要这么耐心地消磨这些时间,是我有意为之的,我想让她不会有唐突的感觉,就要先与她在画作方面至少有那么一点点儿的共同点。
看完了所有的画作,雅雯请我坐到了沙发上以后,给我倒了一杯水,水杯里泡着的是与她一样的绿茶,我也不懂茶,所以不知道这个碧绿的茶叫什么名字,但是喝了一口觉得沁人心脾,确是好茶。雅雯还示意我这里可以吸烟不用客气,我暂时还没有吸烟的想法,坐在沙发前喝了好几口茶,时不时看一眼坐在桌子后的雅雯,她就那样平视着我,等着我开口询问。
所以,我也就不再转弯抹角了,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始和这个叫做雅雯的女人攀谈起来。
我把半年来天宇的治疗、护理和康复情况简要讲了一遍,这些在她去探视的时候大多也都说过的。所以,她边听边点头表示知道了,期间没有提问过一次。最后我很坦诚地说,我们现在怀疑天宇的病态是伪装出来的,虽然从有关量表上来推断,他好像存在着明显的精神病症状,可是在最关键的指标中,他有至少三项不符合。
“为了对患者负责,也为了对其家属负责,”我说这几句的时候还是字斟句酌的,“我今天来就是想再次了解一下天宇的发病过程,以及其它目前不知道的表现等。也许以前你去过几次我们医院,我也征询过一些你的想法,但是这些还不能完全排除我心里的疑惑。所以,为了给我正确的诊断提供真实的证据,我希望你能和我认真的说。如果你觉得这里容易被别的人,比如顾客打扰,我可以请你去喝咖啡。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前面不远有一家半岛咖啡屋。但是,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对我说实话。”
雅雯有三分钟的时间不说话,然后她起身给我的杯子又加了一点开水,走到店门口把门稍稍关上了一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好像定下了心,给我讲述了一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