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部门都分配有任务,办公室把全院的所有树木都做了一次普查,然后划分好区域,做好标记,还给大家发下图纸,要照着粘。特别高大的树木上,用剪好的很大的一张绿色的纸盖着,其它小树上就要在每根枝丫上粘。
病区都带着身体健壮的病人,踏过厚厚的积雪,站在树前一个一个的粘。一天之内是必须完成的,院领导带着职能部门的头头们在下班前检查,没完成的,或者应付差事做的不好的,要加班加点的重新补做。
第二件事是总务科安排的,要给患者包饺子,这是每年春节前的必要工作,大年初一要给上班的职工和所有患者下饺子吃,烘托更加喜气洋洋的气氛。我们医院的患者这几年居高不下,现在已经有500多了,按照每个患者三十个饺子的数量来计算,全体职工要包将近两万多个饺子。
周一的头一天,我们病区很好的完成了粘树的任务,周二的上午,我们开好医嘱,留下几个护理员照看不能干活的病人,剩下的工作人员由护士长和护士们带着,挑了七八个病人来到食堂。我们医生都要跟着,因为病人只能端着饺子出去摆在食堂后院的地膜上冻着,或者数数字,包饺子还是需要职工的。
走进食堂,就看到炊事班长老胡同志正在大喊大叫,他在安排食堂的人干活,要将大餐厅的所有连体椅子都堆在一起。在那个打饭的窗口前,还摆着一张大桌子,上面放着老高老高的一个大面团,胡萝卜牛肉的馅子,盛在几个大盆子里,闻着还很香,因为已经调好味儿了。
在后堂正在准备的是鸡蛋韭菜的,必须要到包的时候才放咸盐,放早了那就挤出韭菜里的水了,包出来的饺子根本放不住的。
包饺子也是全院各个部门都有任务,所以整个食堂里大约七八十人,一片欢声笑语,一阵阵的香味扑鼻而来。
我们张护士长是个精明的人,她进了食堂,就抢先抓住了老胡班长,要来了面板、菜刀、擀面棍和托盘,带着大家在靠窗户的一张桌子前,开始分工包饺子。
其他的部门还在到处找干活家伙儿的时候,我们病区已经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我从小跟着母亲学做家务,和面、压剂子、擀面皮和包饺子都是一手好活。在家里只要是吃饺子,都是我一个人全包了,媳妇儿和儿子就等着吃饺子,后来媳妇儿觉得一家人一起干活才快乐,所以就带着儿子帮我,其乐融融。
我们带来的病人的主要任务,是把饺子端出去后,交给食堂的工作人员点数,当然我们提前要点一遍,否则会被食堂的人糊弄。所有的饺子,将一个一个的放在铺好了地膜的后院地上,基本上冻一个晚上就硬邦邦的了,然后放在箱子里,就搁在食堂的后院。
每个部门都按照职工的人数和病人数,经过总务科的认真计算,然后分配有具体的饺子数量,谁先完成了就可以休息。所以,经常会有部门偷懒,在食堂的人数数字的时候故意打岔,或者偷别的部门的饺子。虽然被发现了也就是嘻嘻哈哈的互相怼几下,但是病人还是特别的认真,他们把端出去的饺子看的死死的。
每年的这一天,中午食堂下饺子吃。
我一边哼着不着调的曲子,一边擀着面皮。我们刘主任力气大,他的的主要任务是揉面团,几个小护士做剂子,剩下的人包饺子。我的手快,一般情况下我一个人擀面皮就能供得起他们所有人。
大概干了一个多小时的样子,负责监督饺子数量的张护士长宣布:我们的任务过半了。
刘主任也适时的挺一挺腰,然后说道:“哎哎呀,我的妈呀,我这老腰不行喽,谁来接替我?”
护士长说道:“主任,你很缺乏锻炼哟。在家里就是吃饭不干活的一个主吧。”
然后笑着推开他。刘主任趁机跑到食堂外面去抽烟。
护士长一边揉面一边对我说道:“夏大夫,明天就是文艺汇演了,你说,达普到底能不能回来?”
我想也没想地说道:“这个一般不太可能了,阿勒泰离乌市好几百公里呢。他回去后,到现在也没有给咱们打个电话过来。唉,看来他是要跟着他奶奶一起过年了。就可惜了我们的第一名呀,很可能就飞掉喽。”
护士长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那也是,他要是再回来,还要当地的民政部门遣送回来才行。我看也是十有八九不会回来了。”
小护士刘静也凑过来说道,“唉,就是可惜了咱们病区这一个多月来,辛辛苦苦排练的那个手鼓舞蹈《福利院的春天》了。现在少了达普这个主角,我看夏大夫说的对,得第一名的希望是没有了。”
听到这样的话,我的心里也有点儿不舒服,愣了愣,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此时,我的烟瘾也犯了,于是撂下了擀面棍,到外面去抽烟。
在食堂外的那片葡萄沟两边,已经有十几个烟民在那里吞云吐雾了。看到刘主任刚丢掉烟把子,我赶紧又递上了一支烟,他接过我递上的烟,又续上了。
我刚把烟点燃吸了一口,烟雾中突然看到一辆墨绿色的越野车开到了食堂的门口停了下来。
刘主任眯着眼睛说道:“这个时候,哪个领导还来检查工作了?闲的。”
我看到从车的副驾驶位置上,首先下来的是一个少数民族的汉子,脸上是黑黝黝的,头发根根直竖着,穿着有点儿别扭的西装,看着就是一个基层的民族干部。我们这里的少数民族干部的特色很明显,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
然后,车后座的门打开了,下来的是,竟然是达普!
另一边车门先是一个与那个民族干部差不多的干部下来了,然后达普从车上,搀下来了一个满头白发的维吾尔族老奶奶。老奶奶下了车以后,扶着身边的达普,嘴里面好像还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达普一下子就看到了我,马上就对着我挥了挥手,然后他低头对奶奶说了几句话,就跟着最先那个下车的干部走了过来。而另外一个民族干部则搀扶着老奶奶,也跟着他们向我们走过来。
我轻轻的碰了一下眼睛高度近视的刘主任,轻声的对他说道:“主任,是达普回来了。”
然后,我赶快掐灭了烟头,迎了上去。
那个少数民族干部快步走过来,紧紧的握住我的手说道:“你一定,就是那个,那个夏大夫吧?我看到了,达普是第一个对你招手的。他这几天,说的最多的就是你这个夏大夫啦!他说,你们对他,简直是太好啦,我就想这么好的党的干部嘛,我一定要过来看看的。”
他的汉语水平看来也不好,说的话也带着很重的哈语味儿(这个是后来我得知他是哈萨克族的才知道的),但是我们接触少数民族干部机会多,虽然不会说,但是通过他们带着民族语言风味的话语,大多能猜出来说的主要意思。
于是,我对着他连连点头,表示懂了他这些不怎么连贯的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