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府里这上上下下这么多事,看得我头也晕、眼也花。”顾燕飞坦然地说道,学着猫的样子撒娇地摇了摇顾云真的胳膊,“大姐姐,你就帮帮我吧。”
面对自家大姐,顾燕飞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澄净明亮,一派真挚。
顾云真:“……”
平日里顾燕飞总是一副从容自若、自信飞扬的样子,顾云真也一向钦佩这个妹妹敢作敢为,此时见她一派小女儿的模样,心头不由一软。
长姐如母,她是大姐,自该帮着妹妹撑起府中的内务,也好让大哥哥可以心无旁骛地在外当差。
霎那间,顾云真就心生一种肩负重任的使命感。
“好,中馈的事就交给我。”顾云真含笑应承,笑容柔婉动人,揉了揉顾燕飞柔软的发顶,心里想着:万事都有个章程,她先帮二妹妹把人事与章程都理清楚,将来再一点点地交到二妹妹手里便是。
她能为大哥与二妹妹做的,也就是这些个鸡毛蒜皮的琐事了。
“大姐姐,你可真好。”顾燕飞嫣然一笑,莹白的小脸如夏花般绚丽,心里美滋滋地想着:果然还是长姐最可靠了!无论是大师姐,还是大姐,全都可靠,比那只蠢猫要可靠多了!
顾燕飞吩咐卷碧打开了她手里的木匣子,从中取出一本册子迫不及待地递给顾云真,“大姐姐,这是府里的花名册。”
这本花名册上记录的名字都是顾家的下人,不包含各房夫人的那些陪房,陪房的身契本就在各房的手中。
顾云真低头看起了花名册,而顾燕飞则悠闲地端起了茶盅。
她才喝了一口茶,门帘就被人从外面打起,一个相貌清秀的蓝衣丫鬟拎着一个红漆木食盒进来了,含笑道:“大姑娘,二姑娘,三太太让奴婢送来了她亲手做的金丝蜜枣羹。”
顾云真充耳不闻,埋头看着花名册。
蓝衣丫鬟慢悠悠地把食盒放下,又慢悠悠地取出其中的两碗金丝蜜枣羹,一碗呈给顾云真,一碗呈给顾燕飞。
顾云真自幼在侯府长大,对账册中的这些名字大都十分熟悉,一看到名字,就能对上脸,对这些下人之间七弯八绕的亲戚关系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顾云真专心致志地看着花名册,手指偶尔在名册上点动着。
蓝衣丫鬟又从食盒里取了三四碟糕点、蜜饯出来,也一一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片刻后,顾云真对着顾燕飞招了招手,对着花名册上的几个名字比划着,道:“二妹妹,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办?”
顾燕飞就凑过去看那本花名册,下巴自然地依偎在顾云真纤瘦的肩头。
顾云真在花名册上比划的那几个名字,要么是从前在慈和堂以及二房院子里当过差的,要么是娶了王氏陪房的府中管事,又或者是家中有亲人在二房当差的,分家时是分给二房的……
“大姐姐说呢?”顾燕飞笑眯眯地让顾云真拿主意。
顾云真温声道:“府里如今人少,各房的人就让各房带走吧。”
顾家的下人都是家生子,身契都归于公中,昨天族长主持分家,大致把在各房当差的下人分别分给了各房,他们的身契也都当着族长、族老们的面交给了各房。
顾云真手里的这本花名册就是昨天更新后的花名册。
刚刚,顾云真又重新梳理了名册上这些下人之间的亲戚关系,把那些个不太妥当的人名全都指了出来。
毕竟府里现在人少,也不缺下人,不如把这些有着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的下人全都分给各房才正好,以后府里才清静。
“嗯。”顾燕飞含笑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旁边的蓝衣丫鬟听到这里,就默默地拎着空食盒离开了,步履悄无声息。
顾云真的心神都在花名册上,根本没注意严氏的丫鬟何时离开,而顾燕飞注意到了,不过压根没在意。
三婶母严氏因为守寡,这些年在府中谨言慎行,事事退让,从不敢与其他机几房争锋,这一次,府里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她心里必是不安的。
让顾云真来主持中馈,严氏想来也能安心了。
这也算一举两得了。
见顾燕飞同意了,顾云真的兴致更高了,吩咐翡翠备了笔墨,兴致勃勃地对着花名册写了一份名单。
姐妹俩有商有量,花了半个时辰,先把人事给理顺了。
顾云真对照着一张写得满满当当又反复涂改的绢纸,提笔又重新撰抄了一份最终的名单,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柔美整齐。
“二妹妹,你再看看。”顾云真吹干纸上的墨迹,亲手交给了顾燕飞,温婉的双眸精神奕奕。
姐妹俩凑在一起,有商有量,言笑晏晏。
看着这一幕,顾云真的大丫鬟翡翠弯了弯唇,默默地重新为姐妹俩沏了新茶,心里也为自家姑娘高兴。
自打年前姑娘与慕容家退亲后,姑娘虽然不曾说过什么,但是翡翠日夜服侍在她身侧,能看得出自家姑娘有些蔫蔫的,情绪有些低落。
这种“低落”并非是姑娘觉得伤心,也并非是姑娘对那门亲事有所留恋……应该说,是迷茫吧,就像是姑娘不知道她的人生该为何而努力。
而现在,姑娘又有精神了。
太好了!
翡翠高兴极了,在旁边一会儿给顾云真伺候笔墨,一会儿又斟茶倒水,一会儿又随着姐妹俩去了一趟内院最前面的毓德堂。
毓德堂里,七八个管事嬷嬷、媳妇子已经在里面等了好一会儿,一个个都翘首以待,偶尔交头接耳,又时不时地往外张望着。
当这些管事嬷嬷看到顾云真也随顾燕飞一起来时,皆是一惊,有几人暗暗地交换着眼神。
嬷嬷们的心情都有些凝重,谁都知道府里已经变天了,以后这府中就是由这位去岁才被寻回府的二姑娘说了算了。
真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这要是在几个月前,有人说会有今日这光景,怕是谁也不敢信。
正堂内的各种声音陡然间消失,寂静无声,气氛变得庄重宁肃。
相比之下,顾燕飞的心情则很是轻松愉快,步履轻快得简直要飞起来了。
她这个主意实在是太妙了!
在大姐出嫁前,她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过上万事不管的日子了。
等大姐出嫁了……
顾燕飞一点也不愁,乐天地想着:到时候,说不定大嫂也进门了。
幸好,她是妹妹,还是当妹妹好!
想着,顾燕飞唇畔的笑涡又深了几分,挽着顾云真的胳膊进了正堂,同时扫了厅内的那些嬷嬷们一圈。
在场的这些管事嬷嬷约莫也只到了一半。
从她吩咐卷碧到现在,也有近一个时辰了,那些迟迟未到的管事嬷嬷显然是有意的。
顾燕飞与顾云真在上首的两把紫檀木太师椅上坐下了,式样庄重大气的太师椅更适合由顾简、顾渊这样的男子坐,衬得两个少女的身形愈发纤细单薄。
这些嬷嬷们齐齐地给两位姑娘见了礼。
“何嬷嬷。”顾燕飞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
一个五十来岁、身穿褐色灵芝纹褙子的妇人就从人群中往前走了一步,福身待命:“不知二姑娘有何指示?”
顾燕飞单刀直入地问道:“还有多少人没到?”
何嬷嬷不用看也能如数家珍地一一回答:“周理家的、钱嬷嬷、赖嬷嬷、徐嬷嬷……”
周理家的是外院大管家周理的媳妇,管着内院门禁;钱嬷嬷管着内院库房的,赖嬷嬷负责内院的采买事宜……每一个都是侯府内宅响当当的管事嬷嬷。
何嬷嬷连续报了六七个名字才停下,末了又补了一句:“就这几位嬷嬷没来。”
顾燕飞转头吩咐卷碧道:“你去把这几个人的身契找出来,交给二太太。”
顾简被夺了爵,就意味着王氏失去了侯夫人的诰命,现在的王氏只能被称为二太太,一如八年前一样。
何嬷嬷心里正唏嘘着,就听前方的顾燕飞漫不经心地接着道:“就跟二太太说,若是二房要把这些人带走,就都带走,让二太太拿银子来买。”
“若是二房不要,那就寻个牙婆来,把她们都卖了。”
顾燕飞的这番话没有压低声音,在场的其他人全都听了个分明。
连守在外头檐下的两个小丫鬟以及庭院里洒扫的婆子也竖起了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里头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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