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嬴政收到手的钱并没有减少,他当然不可能做这种傻事。”
高月摇了摇头,对于这些似乎很了解,说起来头头是道:
“人头税和地税虽然降低了,但收取的方式也发生了改变——一户人家的户口数越多、拥有的土地越多,人头税和地税会越高。”
“也就是越多人口、有越多土地的人,要交的钱比几口人几亩田的小户要多。”
天明面对高月时不自觉地努力开动脑筋,理解的飞快。
“嗯,没错,富人交的钱多,穷人交的钱少。”
高月笑着点头。
“可这样的富人比起穷人要少得多吧?真的能补上在穷人身上少收的钱吗?”
哪怕以天明的阅历也知道,天底下富人的数量比起穷人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但是富人要交的钱,远比穷人多得多啊。”
高月张口吐出了一串让天明目瞪口呆的话:
“人头税和土地税不是跟着人口和土地数量一点一点长,而是飞快地长——”
“比如地税,一户有十亩地的是二十税一,二百亩地就要五税一了,一千亩地甚至要二税一。”
“至于那些有良田千顷,也就是十万亩地的大族,一年到头的收成交完地税,剩下的都不够一家人吃几天的。”
“人头税也是差不多,一户的人数越少,每人要交的人头税就越少。”
“三口之家每人不过几枚秦半两,但一户上百口人的就要每人交上万钱了。”
“这样一来,嬴政收到手的税远比之前要高,但平民百姓也确实因此少了许多负担——大家都说这是医仙提出来的。”
“那个坏女人?!”
天明震惊的话语脱口而出,下一刻就被高月瞪了一眼:
“不许你这么说蓉姐姐!”
于是天明一顿道歉装可怜,高月才原谅他:
“下次不要这么说了,不然我就真的生气了!还有,医仙指的不是蓉姐姐,而是大秦的国师乔松。”
“乔松?他也是医仙吗?”
不管有几分转移话题的想法,天明脸上的好奇倒是真心实意。
“嗯,那些最早称呼蓉姐姐为镜湖医仙的人,大多是看蓉姐姐长得漂亮,图谋不轨,但乔松的医仙之名却是无数的贫苦百姓最先喊的。”
高月的脸上流露出憧憬之色:
“他曾经行走天下行医施药,不论病人贫苦富贵,都一视同仁,而且他的医术极为高超,从来没有他治不好的病……”
“只可惜,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再也没有听说他为谁治病了,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时,他已经被嬴政封为了国师。”
“当乔松领兵攻楚的消息传到墨家时,很多人还不相信,直到去支援的墨家统领们带回了消息,那些曾经自己或家人被乔松治疗过的墨家弟子依旧不愿意相信他变了。”
“直到天下一统,《始皇律》推行,大家才发现乔松也许没有变——他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医治这个世界。”
高月的话说得有些复杂,隐隐有“学医救不了天下”的感觉在,天明就没想这么多了。
天明只是在了解新知识的同时还非常高兴月儿愿意和自己说这么多话。
“哦,那他是个好人啊,帮穷人省了很多钱。”
“不过那些大族就只能交这么多钱吗?这样算下来他们种田完全是亏本的啊,还要不停地交好多好多钱,他们愿意吗?”
“《始皇律》规定的地税和人头税增长都是针对一户人,他们也可以选择分家,只不过分家也需要交一笔很高的公证税……虽然也很高昂,但比起每年交那么多钱粮还算可以接受。”
“至于哪种钱都不愿意交的,一开始有很多,不过嬴政直接派兵抄家灭了好几个家族之后,就没有了。”
大秦铁骑专治各种不服。
行军打仗从来都是烧钱的买卖,一统天下的战争打了这么多年,虽然领土在不断扩张,但大秦的财政确实是连年亏损,毕竟打下来的地不能直接换算成钱来花。
这么多年,嬴政还是第一次派兵出去还能见到回头钱,清点着随着献祭的族谱越来越多而变得越发充盈的国库,嬴政甚至有点抄家上瘾。
还好抄家是一次结清,收税是细水长流,都是他的钱,嬴政对于回心转意痛改前非的大族们只是狠割了一笔就放过了他们。
“不过,最关键的其实不是钱的问题。”
高月摇了摇头,
“我刚刚说的税法改制里,最重要的是摊丁入亩,对于普通人而言,徭役远比起税收要可怕得多。”
“不知道要被征召到什么地方去,不知道路上会不会死于各种疾病或者意外,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到家乡与家人团聚……每一次征召,都不亚于生离死别。”
但是取消无偿徭役,把那些工作换成付钱雇佣人来干的话,国家无疑会受到巨大的损失,任何一国的国库都不可能负担得起如此庞大的开支。
所以将无偿徭役的工作用雇人完成代替,而将雇佣的费用转化为税收并按比例分摊到每一亩地上作为税收的摊丁入亩法就应运而生了。
尽管这一笔税不会随着土地和人口的增长而增长,是平均分到每一亩地上。
尽管要交的税对于普通人而言也是一个不算轻松的数字。
但一来已经有人头税和地税的降低减轻了普通人的交税压力,二来对于绝大多数家庭而言,这个数字努努力也只是不怎么轻松而已,事实上已经比之前战争时七国任何一国的税法都要好太多了。
而且一家人在一起,日子哪怕苦一点,比生离死别总是要好得多的。
“所以在现在的墨家里,对大秦和嬴政的态度非常复杂,一方面嬴政让天下陷入战火,灭亡了许多人的国家,可如今他治下的百姓生活却也比之前更加安定富足。”
“而对于乔松,墨家弟子基本上都非常尊敬,依旧以乔仙与医仙称呼。”
高月想起自己当初和蓉姐姐逃亡时见到街边饿殍遍地,流民千里的残酷景象,她的心态其实也更加偏向于接受大秦的统治。
回过神,高月看向天明:
“所以到了机关城以后,不要再学着项氏一族对嬴政和乔松的称呼了,尤其是后者,否则你会很麻烦的,甚至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顿了顿,高月又道:
“我看得出来,你和那名病人与项氏一族并非同路人,等到了机关城后,最好和他们分开,。”
高月看得出来,项氏一族对于嬴政和乔松的根本仇恨来源于何——一部分来自血亲被杀的仇恨,还有一部分和那些世家大族一样,是自身权力、利益与地位被剥夺而产生的。
这样的人高月是不会去劝的,但天明和盖聂看着都不是贵胄,也不像和嬴政与乔松有什么血仇的样子,没必要被项氏一族拉上贼船。
“哦……好,我听月儿的。”
被高月的眼睛盯着,本来就觉得项氏一族怪怪的,天明自然是一个劲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