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主从床沿起身,眼神扫过靠近门边的三人。
冯玉娇即刻明白对方的意图,她悄摸躲到乔之宇身后,“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你来!”老公主尖锐的护甲指向陶翠芸,不容置喙。
凭什么!陶翠芸恨恨的瞪了冯玉娇一眼,脚步似灌了铅一般未挪动半分。
老嬷嬷横肉一颤,猛的推着她前进,“能服侍太子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陶翠芸斜着眼瞄了眼床上的男人,光亮的脑袋下枕着凌乱的长辫。
他的双骸深深的凹陷,目光无神,瘦弱的仿若皮包着骨头,她嫌恶的偏过头。
伸手摸了摸自己红肿的脸颊,即使内心有千万个不愿意,她依旧强忍着胃里的翻腾替他换了衣物。
“天师,我儿怎么样?”老公主眉间皆是担忧之色。
怎么样,快撑不住了,他死了不要紧,还要连累一大堆人陪葬,天师心里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面上却平静如水。
“病情加重,需多加照料,否则撑不到开坛做法那一日。”他遗憾的叹息一声。
“不可以,无论用什么办法都得让他撑住!”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半月后他就是幻岛上的王者,以后更要称霸天下,继续完成先祖伟大的蓝图。
虽然这个老公主心狠手辣,但对自己的儿子是真心爱护,冯玉娇动了恻隐之心。
她好心提醒道,“你要不要让乔老师试试,他很厉害的,会好多中医知识。”
她说的是实话,犹记得那堂课的结尾,除了唐沐心,其他人像听天书一般。
“对了,他不仅会中医,还懂很多西医的东西。”
这个她就不知道真假,反正唐沐心是这么跟她说的。
老公主依旧迟疑,多少老大夫都束手无策,他年纪尚轻能有什么本事。
这种病,除了天师开坛做法,求老天开恩,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有办法。
“公主,可以让他一试,只要能替太子延续时日即可。”
连天师都让他试试,或许儿子真的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好吧,你去看看吧。”
得到老公主的应允,乔之宇缓缓走向床边替男人把脉。
九岁那年,他的父亲因意外瘸了双腿,伤了心肺,他便到处拜师学医。
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一位着名的德国专家费列先生,他不仅西医了得,在中医的研究上也颇有成就。
他便拜他为师,乔之宇很有天分也很勤奋,费列先生十分欣赏也很愿意教他。
“你看太子大骨枯槁,大肉陷下,胸中气满,喘气不便,是不是肺痨之症啊?”天师绕过老公主朝乔天宇使眼色,他担心他误诊,被一刀给咔嚓了。
乔之宇充耳不闻,仔细观测病人的情况。
许久,他说了五个字,“重度肺结核。”
老公主蹙眉,“来人,拉下去。”
果然是个庸医,她儿明明得的是肺痨他却说是啥子肺结核。
“等等等等等等。”冯玉娇连忙上前解释,“肺结核就是痨病,痨病就是肺结核。外国医生有个叫贝尔的,根据结核病病理特征,把“痨病”改称为结核病。”
她和唐沐心曾去医院看望一个同学,在走廊偶遇一个带着面罩咳嗽不止的病人。
唐沐心拉着她隔远点,说那个人得的是传染病,顺势还给她讲解了一番。
许是因为对于传染的印象过于深刻,她多少还记得点,也不知道对不对。
她快速走过去拉起乔之宇远离,也顺便扒拉开陶翠芸。
可她不能说会传染啊,老公主铁定会生气,尽管她心知肚明,不然她怎么不亲自照料儿子还离得这么远。
“我记得,这个病虽然会传染,但是,但是最重要的是不能让病人吸入病菌,否则就会加重病情,难医治。”
“对吧,乔老师。”她左右眨眼示意他。
“戴口罩确实对病人有利。”他如实说道,并要了一套银针开了一张方子。
其他人心里跟明镜似的,照料太子的人已经换了一波又一波。
听说带面巾可以防传染,他们十万个乐意,可无人敢动。
天师只好亲自出马替太子裹上面巾。
施完针,喝了药,太子小憩了一会,醒后竟说自己身子舒爽了不少。
老公主闻言大喜,也对乔之宇信任了几分。
“他不服食重金属物质,或许能活得更久一些。”
天师身躯一震,他恨不能将乔之宇的嘴巴缝上,他尴尬的笑道,“乔大夫言之有理,以后太子的饮食,你们要更加小心谨慎。”
他也是不得已,为了活命只能出此下策。
天师本名叫欧阳翩,他因喜欢炼制丹药便去远近驰名的重乐宫当了假道士。
谁料外出采买药材坐船遇了海盗,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和炼丹的本领成了天师。
后来冯玉娇才知道,天师给太子吃的续命丸是丹药,用各种珍稀药材,还包括了一些重金属物质,如铅丹和砒霜制成。
服用丹药,会使人感到片刻的轻快,但长期服用会重金属中毒。
她一整个大无语,人人敬仰的天师居然是个骗子。
接连几日,冯玉娇和陶翠芸被关在所谓的皇后住所,景仁宫。
除了一身旗装和满头珠翠带来的不适外,冯玉娇过得还算舒爽。
唯一烦恼之事便是每天定时定点学习所谓的宫廷礼仪,奇奇怪怪。
可陶翠芸就不一样了,一日三餐都要在太子跟前服侍。
如此区别对待,陶翠芸恨极却不敢反抗,冯玉娇也不懂对方的用意。
不过,她也懒得去深究,反正她是一点也不想去伺候那个病秧子。
另则,自从上次之后,她很少见到乔之宇,偶尔去乾清宫也有老嬷嬷监视,说不上话。
她得想个办法见上一面,商讨逃跑之事。
……
霖岽。
近日,最令人瞩目的便是西美利号邮轮事件,小道消息不断。
与唐沐心同班的一位女同学遗体已被打捞,令人惋惜。
许是周遭都是邮轮的消息,她不禁担心起冯玉娇。
可她要是回来,肯定会发电报,可她打电话去冯家,冯云杰说并没有收到妹妹的电报。
一整天,唐沐心心神不宁,下课后,她立马拦车回家。
再次拨通了早已熟记于心的号码,巧合的是接电话的依旧是冯云杰。
“有收到电报吗?”她问得胆战心惊。
“没有。”冯云杰这几日没有外出,一直在打探邮轮的事。
他同样担心,原本六月末回国的妹妹会提前回来。
听说,西美利号是首次出航,且设施豪华。自家妹妹最图新鲜,会不会……他不敢想。
唐沐心正欲挂电话,却听到那边传来佣人的声音,隐约有提及电报二字。
她双手紧握住话筒,心里默默祈祷。
许久,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回应,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冯云杰无视电报上的其他内容,眸子死死的盯着西美利号四个字。
妹妹竟真的上了那艘邮轮。
冯家三兄妹,父亲最疼爱小妹,不是因为她年纪小,而是父亲打从心底里想要女儿,爱女儿。
别人家是重男轻女,而他们家则恰恰相反。
冯云杰的大哥出生那天,父亲没多高兴,他出生父亲也没多高兴,甚至满月酒也就请了亲朋好友粗略办了几桌。
而冯玉娇出生,冯春德逢人便笑,不仅办了三天流水席,连冯家的佣人们都一人给了一个大红包。
以前,他们兄弟俩很不解,不是儿子才是家族的传承与延续吗?
冯春德说传承个屁,老子就是喜欢女娃,打从骨子里喜欢,乖巧可爱。
哪像男娃,天天跟个皮猴子似的,一看就想揍。
要不是夫人吴凤萍体质差,不易再怀,他恨不得凑出七仙女。
慢慢,兄弟俩也接受了这个设定,而且他们也越发觉得女孩子真是又美丽又可爱,特别是自家妹妹。
冯玉娇十八岁生日,冯春德将家产一分为二,冯玉娇占一半。
她的名下不仅有房产,商铺,金银古董还有大笔美金存于银行。
冯云杰还戏谑道,让她拼命花,否则十辈子都花不完。
“喂,冯二哥,喂~”唐沐心的声调不由自主提升。
他缓缓拿起桌上的听筒,“她在船上。”
四个字如晴天霹雳一般,怎么会这样?
报纸上写的是,存活人数不足五分之一。
如果冯玉娇得救了,她肯定会第一时间打电话回家,可如今都三日了,一点音讯也没有。
焦急与无助快要将她吞噬,她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轮船是在离金港最近的海域出事的,要想知道真相,必须得去一趟。
“冯二哥,我想去金港。”
“好。”
两人约定时间,定了火车票,简单收拾行李便出发。
临行前,唐沐心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向学校请假,另一个则是顾公馆。
她让方圆转达霍正晔,自己有急事要外出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