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皇上,晚上?”曹德顺小声问道。
高玮一句话都没说,就只低垂着眼皮,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他。
曹德顺知道自己真是多言了,连忙象征性地抽了自己一嘴巴子。转了话题:“今日下早朝时,斛将军曾来过紫宸殿,但是,奴才手下的那群人只跟斛将军说了,皇上去了沉允殿。”
而沉允殿住着谁,斛律光恐怕比谁都清楚。
曹德顺心中也摸不清楚高玮的心思,一直对斛将军也没什么反应。
除了,那天,明明是请婚的场面,最后生生变成了修罗场,接着就是冯姑娘住进了沉允殿。
当初就如同戏剧一般收了场。
此后除了必要的时候军况之报,斛律光也不会来找皇帝。
曹德顺也担心误事儿,索性这时候便提了。
曹公公还试探道:“皇上,斛将军如今还在宫中呢。应该是有要事相商。皇上领兵出征之日也越发近了,不若宣进来。”
高玮一想到斛律光当日,胸中便触发了囤积已久的郁气。他真的想杀了他,北齐少一个将领并无所谓,但是——楚楚那里并不好交代,她心肠向来软。
若是真的杀了,那他们之间又会像过去横跨无数个沟堑。
高玮心中烦躁,但是想到还留着的高俨,心情微妙,时间越来越近了。他既然找回了楚楚,那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高俨的人头祭奠了。
这么一想,他心中一动,蠢蠢欲动的杀心毕现。
曹公公觉得明明这紫宸殿的碳火正旺,可是脖子后面还是一道一道的凉意。
高玮收下眼底像是黑气一样冒起来的疯狂,等着时间流去。
曹公公:“奴才这就去请斛将军。”
······
斛将军进殿时,就看到坐在上面的帝王,黑黝黝的眼睛里面,就像能够吞噬一切似的,百无聊赖的玩着手中的玉佩,这时候的面若神佛的面相里面的年轻皇帝的纯良。
不带一丝杀性与狠辣。
他只觉这玉佩有些熟悉,但是隔着点距离,看的并不是太清晰,所以未做多想。
“皇上。禁卫军已经部署完备,而大军已经整装待命,就等皇上一声令下。如今已经是上京的暮冬,待春来雪消时,正是出兵的时间。而臣打算这时候带着神武军出发,因为冬雪纷纷,匈奴正是最为放松的时候。行军之途的相关事宜,兵部也已经通告了下面的郡吏。”
高玮一直盯着手中的双鱼佩看,贴合的天衣无缝,如同一对相互依偎的恋人。
他又不禁想起来了冯小怜。
他若不想,他看见斛律光,便会一直回想起当初见她的第一面——斛律光将她牵进来那一刻。
他便会按捺不住心中翻涌的杀意。
此番,高玮是来辞行的。他久久未回漠北,所以此次行军,并没有锣鼓喧天,而是选择趁着东西率军率先到达漠北,免得打草惊蛇。所以,朝中知晓人除了一些权臣重将,也没有多少人知晓斛律光何时离开上京。
高玮不甚在意,因为他认为高玮什么离开上京都不成问题,越早走越好:“辛苦将军了,日夜兼程赶去漠北。望将军心无旁骛,一心军事。”何况一定不能让冯小怜知晓他手中烧了不知道多少封信——全部都是斛律光托人送进宫的,宫中的遍布的眼线,可不能要一只苍蝇飞进来扰了好事。
好在她似乎那之后也未曾询问过,只是一场乌龙。
高玮想着:难道不是吗。
斛律光见无话可说,他家时代守着北齐江山,而如今登位的小皇帝,他性子比较闷,也无需多言。
正打算告退,脑子中确实一震,想起来为什么,为什么高玮手中把玩的玉佩为如此熟悉。
那是刘伶青手中的金鱼佩,当初在回上京的路上,伶青在马车上面就不时不时的,百无聊赖的拿出来盯着看。
他只当是一件重要的物件儿,拿来怀念人事。
可如今却落到了小皇帝手中,便成了一对。
而他依然记得当初那个皇帝嘶吼的愤怒:你知道她是谁嘛!你知道她的名字吗?你配吗!
而如今宫中早已经漫布的传言——皇帝夜夜宿在沉允殿,宫里面破天荒的要出一位娘娘了。
可就斛律光而言,他知晓伶青还没有被赐位份。
而他,曾为当初的莽撞给伶青送过信道歉。
可托人送进来的信却是如石沉大海,一封封都没有回音。
斛律光抬头望着坐在高堂上的皇帝。
他此时此刻才明白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收不到。
“皇上,对刘姑娘——”
这什么心思,早已经昭然若揭,那他问过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他又问了:“皇上,她可是您一直在找的那位女子?”
难怪当初小皇帝听到“漠北”会问他叫什么名字,而听到“刘伶青”并没有什么反应,见到人确有这样的反常的反应。
因为“刘伶青”并不是她的名字,她当初为了请他送至上京。甚至后来入了宫,连名字都是伪装的。斛律光不禁苦笑,那么当初不管怎样他们都是成不了的,他连她的名字都不清楚,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高玮顿住手:“你想说什么?”气势渐起,杀意便露了出来。
“臣,当初莽撞了。臣确实配不上姑娘。还望皇上对她爱重一些——如今,宫中是非,终归是伤了姑娘的颜面。”斛律光硬着头皮说这话,因为他对刘姑娘更多地是怜惜与救命之恩。他对刘姑娘也是有些敬佩的,原以为只是一名柔弱的姑娘,但是没想到在回京的路上,刚见面在他面前哭哭啼啼请求的女子,竟是直接拿着刀护着他。
他当初在伏击中受了重伤,而当初他原本是想给她一些金银细软在京城另谋出路的,但是她并没有答应在京城之中谋生,而是选择托他进了宫门。
他也曾劝说道:“姑娘的性子恐不适合在宫中长久下去,姑娘不如在京城中开一个小店生活。”
她进宫门的时候并没有在意他的劝言,还十分的轻松地同他说了一句:“流水的宫女,铁打的妃嫔。我只是进去务个闲职,也不用费太多心思,宫中有我一口饭吃,有一个床睡觉,便足矣。等待够了,便会出宫的,劳烦将军费心了。找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宫女职务便行了。”
·····
思及此,他如今,倒是也不会叫刘姑娘了,因为唤着一个假姓,何尝不是一种难以释怀。
“斛将军这是看开了,还多谢将军,当初将她带到朕的身边。山高路长,斛将军认错人了,朕便既往不咎了。此后,北齐还指望斛将军守住边境。”
斛律光早知道所谓的“心无旁骛”,是高玮在敲打他,也是在警告他当初那一事儿。
高玮摩挲着手指:“斛将军不日便要离京。还希望替朕向家中镇国老夫人问一声好。”
高玮提到斛老夫人,斛律光知道其中的深意——自知他如今不想在他面前提一丁点关于刘伶青的事。
暗含了警告的意味。
高玮的小时候,斛律光的母亲曾阴差阳错为他解过困。
所以高玮登基之时,便封了斛老夫人为镇国夫人。
原本还有些剑拔弩张的画面,最后却是轻巧的三言两句便化解了。
得益于斛律光的一步退旗。
而他也并未多说什么,可是后背却都是冷汗,因为他知道他刚才的杀性并不作假。
看来,他将她看得有紧又重,不容外人插手干预。
他告退的时候,知道那个端坐的小皇帝一眼将他送走,就像送走一个麻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