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诊治的事告了一段落,伶青只觉得浑身都是困顿,可不是,担惊受怕的,顾头还得顾尾。可皇帝并未叫她走,但她也不知道留在这养心殿干什么。心想怎么开口,表达自己想要离去的意思。
“皇上,您看,这夜深了,您是北齐之君,是北齐百姓的君父,可得保重身体啊,奴婢这就告退,请皇上好生安置。”
“困了吗?曹德顺,在乾清宫安置的偏殿可好了?”皇帝就这样直愣愣的看着她。
伶青没由来的一阵心慌,什么偏殿,她这是走不了了?弄啥呢?
不会吧,难道她猜对了,这么快就要实施行动了嘛。
“禀皇上,奴才将将就就让人将偏殿整理出来了,若是姑娘困了,便随奴才来吧,姑娘今日也是累着了,便早些安置吧。”曹德顺笑着说,还颇为兴奋与震惊。心里五味杂陈,需要一个地儿静静地消化消化。
伶青整个人都傻住了。曹德顺也是有些意外,意外的是居然会有一日,有女人住进乾清宫,乾清宫除了一些宦官和暗卫,怕是连母蚊子都不常见。
曹德顺也没猜明白皇帝的心思,进展有点快了。好像,若是皇上喜欢,要什么进展。
乾清宫的偏殿一直都是收拾的妥帖干净的。毕竟,这是皇帝的寝宫。无论将来是否会有娘娘入主后宫空荡荡的宫殿,奴才都是准备妥当了的。
尽管在乾清宫主殿——也就是奉宸殿里的奴才觉得有贵女入主中宫是遥遥无期的,皇上从未有表露过立后的心思。
“皇上,奴婢有位朋友在司籍处还忧心着奴婢,奴婢留在此处,只怕奴婢那朋友会一直惴惴不安,翘首以盼。毕竟奴婢在宫中只有这么一位朋友,怎么好让她白白等候呢?”伶青觉得这样总不得还让自己住下来吧。
她不太想跟做梦或者踩空了一样,就这样掉入深渊,还没布置好身后事,就万劫不复了。
“曹德顺,派人去走一趟吧。”
“姑娘不用担心您那朋友,奴才会派人去走一趟,告知您那朋友,已免去姑娘没有必要的烦忧。”曹德顺真的是个知心的奴才。
曹德顺领了命,去吩咐下面的小祥子,很是感慨:从未见过哪位主儿让皇上这么有耐心。想起皇上之前的作为,可没什么耐心,都是杀得毫不犹豫。连眼都不眨一下,便吩咐他将那些麻烦之人拖下去了。
曹公公还提醒了一句:“最近干活儿都机灵些,可能咱们乾清宫喜事儿将近啊。”
这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呢?让皇上对她这样青睐有加。甚至强留在了乾清宫。
伶青还想说点什么,可她真心不知道再说点什么,看现在的情况,难道这皇上看上了她能演善变,还是喜欢她的恭维讨好。
她所想的事儿看来已经是铁板钉钉上的了,难搞哦。
要将她留在乾清宫,乾清宫是什么地方,那是皇帝的寝宫啊,也就是说那是离皇帝最近的地方。
伶青的咸鱼想法在这时也歇下了,谁还能与暴君面对面时面不改色,谁还能在一想到隔壁就是这阴桀的皇帝,还能安睡。
罢了,木已成舟,这皇帝一看便是像中了邪一般,铁了心要留她下来,她又不能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可惜命得很。
说不定这皇上身上的煞气还可以驱鬼辟邪。
诸多邪崇该是也斗不过这皇帝身上的邪气。
“若在乾清宫,有什么短缺的,就跟曹德顺说。”皇帝很是贴心的说了这么一句。
“谢皇上关心,奴婢这就退下了。”
然后她就由一个婢子引着带了下去。走进夜色里,即使前面打了灯笼,可她依旧看不清前路几何,今日之事已经是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
她像是看透了,可心里依旧隐隐的不安。
可伶青不知道,她的身后有一双目光,炙热而又克制。若是回头看,便能一眼望见其中的沉浮与暗殇。
像是已经历万事消弭与人事纷飞。
里面藏了纷飞的战火与无边的缱绻。
自从斛将军向皇帝求赐婚,事情就全乱套了。似乎有的慢慢脱离了原本的轨迹,正朝着难以预测,甚至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而导致这一切的便是那个万人之上,无人之下的皇帝。
伶青踏在斑驳的的树影上,迷蒙与混沌在心里来回飘荡。
到了乾清宫,这个宫殿在夜里也难掩它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这个象征着无上君威的宫殿,如今她就要住进去。
也许就是住着一晚上,虽然只是无名无分的住一晚上,足以让人无眠。
夜里有乌鸦叫了声,凄厉划破了天际。
伶青觉得自己小心脏可能不太适应这样的刺激。
等婢子也带着她进了一个偏殿,便识得这这侧殿的真面目,其中也颇有一些奢侈低迷的骄奢之感。不过摆设还是简单的,平日里也是有人打扫的,可以看出来,放在窗边的一盆建兰养的挺好,已经开败了,但上面垂着枯焉的花瓣依稀可以看到它前些阵子绽放的痕迹。
里面,便立了两位女婢,站在偏殿门口,低眉顺眼。见伶青来了,不急不晃的行了礼,可见,礼数是极其周到的:“见过姑娘。”
“奴是永安。”
“奴是永乐。”
伶青觉得这名字真的寓意颇为有意思,永安永乐。
这大概是刚从哪些宫里刚调过来的两个婢女。
“伶青也见过两位姐姐。”
两位女婢立马跪了下来,声色冷冰冰的,像是没什么感情似的:“姑娘是这乾清宫的贵人,奴不敢当。”
伶青有些吓到了,自己也是在这皇宫中的小女官,若是真的说,是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小女官。还被乾清宫的宫女行了礼,害,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今儿一过,她恐怕就成了这宫里的闲言碎语。明儿这些尊卑秩序都不知道如何了,也不知道宫中流言又是如何乱飞。
伶青便说:“你们起来吧,不必如此,我不是什么贵人。和你们一样罢了。”就差没说一句,我也是个可怜人。
跪着的两人异口同声的说,似乎是咬定了这事:“姑娘是贵人,奴身份卑贱,不敢当贵人的姐姐,烦请姑娘快些进去吧,里面已经备好了热汤。姑娘请进去吧,等会儿会有人伺候您沐浴。”
伶青不知道什么是什么样的情况,才将这两个女婢培养的一板一眼,极其遵守规矩。即使刚说出的话有着惶恐,面色上却见不得一点慌乱,依旧是面无表情的。
“你们起来吧,不用跪着。”伶青下意识地想去扶她们起来,最后还是顿了顿,径直入了里屋。
进去后,侧屋便是浴堂,只见水晶珠帘逶迤倾泻,再进去便是一幅画了山水仕女的屏风。里边已是云雾缭绕。
“奴婢伺候您更衣沐浴吧。”旁边站了个十四五岁的女婢。
“你退下吧,我不习惯别人伺候。”伶青解释道。
女婢听后有些犹豫,可以想到上头的人都让她要好好的听这位姑娘的吩咐,便点点头,说:“女婢退下了,姑娘若是稍有不便或所缺,就传唤奴婢就好了。若水凉了,姑娘唤一声即可。”
屋里的人终于散尽,伶青才松了口气,取了面纱,褪了衣服,进了浴桶,水温刚刚好。
伶青如今的连和脖颈处都有晒伤,而水及肩,可见细节处也是把握的很好。
她还是第一次被人伺候,感觉不太习惯,万恶封建社会加奴隶制。
伶青感觉现在自己就像是个暴发户,那种身无分文却忽然发现自己家缠万贯,而其间的惊喜欲狂,伶青是一点都没有感受到。却只感觉到自己心上压了重石,稍不注意,就会让人窒息而亡。
密密麻麻的蛛丝网,裹挟着她,她像被黏在网上的猎物,身不由己,只能在上面挣扎,直至力尽,而亡。
伶青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悲观,这不是还没发生什么要命的事吗,况且那皇帝暂时也不是想要她的性命。
伶青想起来了,以前阿爹嘴里老是念着的一句话“修心当以净心为要,修道当以无我为基。过去式,过去心,不可记得;现在事,现在心,随缘即可;未来事,未来心,何必劳心。”
心里默默念了好些遍,才稍稍静下来。等她沐浴完,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了,一副躺平了,咸鱼了的状态。
伶青想:果真,自己的无为而治的念头还是很强的。什么都不做,才是对问题最好的解决法子。
毕竟,浮生就是若梦,睡一觉醒来,可能就躺在自己那拥挤狭仄的耳房里了。
醒来还可以去小阁楼整理籍册,在里面偷个懒,看会书。然后日复一日,平静无波。
真的,岁月静好。
里面没了动静,外面守夜的女婢都很是好奇这女子到底是谁,但既然能被派遣到这里来伺候的,一向是机灵的。懂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好奇心也应该被深深掩埋,才能活得长久。
只是来往了几句话,女婢就感受了这位姑娘性子的随和,没有半点官家女子的傲气。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