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蔓野紧扒着她问：“然后咧？”
予喜笑得手舞足蹈，继续说道：“魏夫子愣住，还向少爷行了个礼。”
予欢说着，俯下身学他的样子行礼。
苏蔓野一看便知这是地位相近者平辈的礼仪。
按说程烬玄是太师的长子，论身份魏清尘是不及他的，这摆明是在戏弄他的无知。
说完，予喜跑到另一面，装作深沉的样子：“少爷就这样，靠在一旁，瞥他一眼，一个字也没有说，魏夫子行完礼才起身，同少爷说，太师大人聘他为先生，看中他的学识。”
这是讽刺程烬玄文识不通。
苏蔓野笑眯眯地接着问：“那程烬玄不得气到要骂人？”
“那倒没有，少爷还是那副表情，还点点头，说，魏夫子倒是读过很多书，只是不晓得读的什么书，书中的颜如玉教得魏夫子如此行事。”
好幼稚的小鸡互啄，没看到真是可惜。
苏蔓野笑眯眯地做苍蝇搓手，追问，“然后呢？”
“魏夫子自是愣一下，回少爷的话，书中只教他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道理，心意相通的两人，不管身在何处都能互相有感应，不知少爷懂不懂其中含义。”
“那不真的要把他气坏了？”
这个魏清尘，她还以为他是温和谦让的文人作派，独见程烬玄时没想到竟如此有攻击性，可见是能装的。
“没呢没呢，”予喜把扇子摇得跟小鸟翅膀似的，“少爷拿胳膊撑着一边的柱子，这样……”
予喜伸手佯作用胳膊肘撑着东西，“脸上反倒是微微笑起来，说，真应魏夫子的话，他不知道，不过夫人肯定知道，他今夜便与夫人一起探讨。”
呀，这小伙子也是针尖对麦芒，回来时还装得委屈，实际一点儿也没吃亏。
“然后魏夫子脸都红了，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皱着眉头低低说了一句什么，奴婢离得远，没听清，又听得少爷说，要给魏夫子说媒、相看，还上前勾着魏夫子的肩膀，给魏夫子气得够呛……”
苏蔓野一面拿扇子扇风，一面笑着，“真是一出好戏，不过程烬玄这性子还真是挨着谁也不吃亏。”
“什么吃亏不吃亏？”
门外传出脚步声，绕过水墨屏风，走进来。
程烬玄离她几步站定，向着予喜微微摆手：“出去吧。”
“是。”
“怎么这时候回来？”
苏蔓野拿扇子替他扇额角的薄汗。
程烬玄上前几步，将她从软榻上扶下来。
四个月的肚子已经有些微微显形，不仔细看倒瞧不出来。
“今日恰好程闻川在院中消暑，我已经提前命人告知，都候着了，咱们去见见。”
苏蔓野上前搂着他的胳膊，“你误会了，我不是想训她，我是想把教她这些话的人揪出来。”
“不训她，训下人？”
“得把这颗隐雷找出来，不然留在她身边，不知道要教坏她多少东西呢。”
“好，知道了，训下人的活我来。”程烬玄点点头，“夫人可不能做如此重活。”
一进院子，地上跪着三男七女共十人。
程闻川小小的身躯跪在一旁，汗滴不停地从额角滑落下去，垂下来的头发好像都在发抖。
程烬玄坐在一侧，桌上早已备好茶。
苏蔓野端起茶碗，吹着浮沫，程烬玄环视一圈，伸手过来，将她吹好沫的茶碗端过去，喝了一口。
什么鸡毛人，有沫不自己吹，喝你姑奶奶的茶。
苏蔓野骂骂咧咧地重新端起他的茶碗吹浮沫，腹中一万句脏话飘过。
他喝完茶，开口唤一声，“程闻川。”
她听见程烬玄凶横的声音颤抖一下，抬起头来。
程烬玄眉头微蹙，眼睛下垂，嘴角下压，面无表情，压迫感十足。
“知道为什么来找你吧？”
“知道，”程闻川的五官扭在一起，霎时红了眼眶，“小川和嫂夫人请罪，是我口无遮拦。”
“你是该道歉。”他冷声道，“不是这个时候。”
说完，程烬玄前半臂撑开，抵在膝盖上，整个人压下身，带着俯视的姿态，面对着跪着的众人，“自己出来，别等我处理。”
阶下跪着的众人无人上前，程烬玄等待两口茶的工夫，点点头，“行，那就一起罚。”
“粗使下人是哪三个？”
阶下两男一女小心地伸出手，头也不敢抬高。
苏蔓野这才发现院子外面站着程家的家丁。
程烬玄声音毫无波澜，“带下去，掌嘴六十，肯说为止。”
苏蔓野伸手抓住他的衣袖，程烬玄拍拍她的手背安慰，“掌嘴而已，蔓蔓不必担心。”
一旁的家丁十分上道地接下去说，“掌嘴也会死人的，打烂嘴角，得不到治，先是发疮流脓，而后生一大片黑斑，脸像是烂掉的瓜果那样，流着黑脓发臭，渐渐地黑斑爬满脸，人就没有了，神仙也救不回来。”
苏蔓野张嘴便问，“程家可以用私刑吗？”
“怎么不行，既是签契子，就是死在程家也没个人说半句话，现在天气这么热，短则半个月，长则半年，必定烂脸而亡，其实早点发病去了也好，后头整个人都烂了，人厌鬼嫌。”家丁补充道。
似乎是为了印证家丁的话，不远处被拖走的三人突然传出一声哀求啼哭，声音婉转尖利，分外可怖。
程烬玄好似没听见，扭过头去面对着她们，说道：“院子里扫撒、看管财货的是哪几个？”
阶下无人认领，程烬玄等待一刻，开口道：“好，既如此……”
忽而程闻川身旁的小丫头指指后面站着的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拿余光向上看，“是，是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