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太师的面色平静如夜空，忽而开口：“下板。”
一丝犹豫也没有，沙筱咬紧下唇，紧紧盯着程太师接下来的吩咐。
只一瞬，他继续开口道：“打死为止。”
声音沉闷如钝鼓。
沙筱的神色终于破碎，身旁的那男子直接吓得瘫倒在地上，一板子呼啸而下，她却只是闷哼一声，直到一板又一板接着打下来，那男子的身下先是溢出血，继而染红一大片土地，他跪在那里不停地磕头请罪，把额头磕得稀烂，满脸都是砂石混着血，可沙筱却仍旧不吭一声。
她鬓角的发摇啊、荡啊，风情摇晃，后背却是一板接着一板生硬砸下来。
那血差点儿溅到苏蔓野的脚上。
程烬玄拿手捂着她的眼睛，她却将他的手拉下来。
苏蔓野知道自己的面色肯定不好看，程烬玄伸手过来，摸了摸，似是劝服又像安慰：“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回去吧。”
她摇头，忽然耳侧传出“咔崩”一声。
沙筱的神色终是变得哀伤，仰着头像是鹤一样，唤了一声：“老爷。”
苏蔓野紧紧地抓住程烬玄的手，鼻息间通通都是血腥味，让人反胃想吐。
直到沙筱往外吐血，一字一句，尽管她很想说得清晰，却仍旧模糊难辨：“妾是蒲柳，是器物，是马匹，是骡子，独独不是人，不该有的，一定不能有。”
听见她这样说，身旁的男子被打得满身是血，却伸出手去抚她的眼泪。
她抬头看程太师莫测的神色。
没有一丝动容，只是睥睨一眼，说道：“知道就好。”
“您何时有在乎过妾呢，不过像是把玩一件器物一样，在您的眼里，妾还不如易碎的瓷器得到您的重视。”
程太师微微抬眼，又放下，不再言语。
“夫人，您也一样，我们所有人，都一样！”
苏蔓野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沙筱竟然把程大夫人拖下水。
她自顾自地哀哭，“我们都是被锁起来的鸟。”
程大夫人的脸色不明，声音沉稳：“我不像你，我不干傻事，所以我今天还坐在这里。”
苏蔓野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出程大夫人的意思，她根本没有反驳沙筱的话。
她分明在说，她知道自己是被关起来的鸟，她也有想要逃离的心思，只是她不做而已。
苏蔓野扭头去看程烬玄，他的眼神清明，见她看过来，歪头笑起来，伸手做了个用针把嘴缝起来的动作。
她只看一眼就明白，他的意思是，不必说。
“可是他爱我，他爱我……”沙筱嘴里嘟囔着，眼珠滚落。
耳边又是一声破空的下板子声，那一板子下去，沙筱直接倒在地上，不知是被打断脊背，还是已经被打死。
不远处突然传出一声尖利又凌厉的少女声音来，“姨娘！”
这一声格外刺耳，可是家丁们却仍不为所动，一板一板地打下去。
院子外的树影处飞快窜出一个身影，约莫十二岁上下的童稚年纪，穿着单薄的里衣，飞快地冲进来，跪在地上，去扶起已经一动不动的沙筱。
“是她女儿。”程烬玄在她耳旁补充，“我二妹，程闻川。”
那女孩哭得满脸都是泪，想要把三姨娘沉重的身躯从地上拖起来。
可是家丁没有程太师的命令不敢停下，差点儿打到那女孩的身上。
苏蔓野扭头去看程太师，仍旧平静不语，神色灰暗不定。
她心惊他竟然真的狠到当着孩子的面，将她母亲打死。
那孩子跪行几步上前向程太师磕头，脸上全是焦灼，“父亲，姨娘知道错了，求您停下，求求您！”
程太师连眼神也未分给她，不为所动。
“母亲，母亲，求您救救我姨娘，求您救救我！”
说着话，她幼小的身躯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地磕头，身后的板子也一下又一下地落下。
程大夫人眼神有稍许动容，忽而飘忽到程烬玄坐着的地方。
那孩子只顺着她的眼神瞧一眼，便整个人扑过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哥，求您救救我姨娘吧，小川求求您……”
她说着话，像是幼兽一般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程烬玄扭头去看苏蔓野，那孩子抓住机会，扑进她怀中，仰起脸来，声音低弱可怜，“嫂夫人，您救救她，救救她……”
程闻川的脸上泪水夹着血水，全然是无措和绝望。
苏蔓野思考良久，轻轻地拉一下程烬玄的衣袖。
他开口道：“沧渊，现在几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