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想到这种话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霎时间什么心动、怀旧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忍不住大声冲他吼道：“不许你侮辱她！”
予喜毫不在意安风郁怎么说，她只是警觉地带着她一直后退、后退。
本来的侧对着房门，一直退到后背靠墙、正面对着房门。
予喜伸手将袖子里的匕首抽出来，紧紧握在手上。
动作流畅，眼神坚毅。
安风郁听见苏蔓野无能的吼声，像是憋笑一样扬起一边的唇角，“进来吧。”
木门缓缓推开，苏蔓野近乎仇视地盯着进来的人。
和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她飞快地转移开视线，假装很忙的样子。
程烬玄从安风郁的身边慢悠悠地走过，腰间的玉佩叮叮声清脆。
走到她身边，风流地拿手臂勾着她的肩颈，整个人微微压下来，一点儿也没在意场合，戳了戳她的眼尾，“蔓蔓瞪人好凶。”
予喜一见程烬玄进门，整个紧绷的背部肌肉松弛下来，将匕首收进鞘内，堪堪行礼：“少爷。”
“嗯，先回去吧。”他微微颔首，眼神飘忽到安风郁身上去。
就那一瞬间，她能感受到他整个人的气场陡变，像是拉满了弓，射出去的箭那样锐利。
安风郁的瞳孔收缩，后退一步，紧紧地盯着苏蔓野，“你竟然告诉他？”
程烬玄没有理会他的问题，默默收紧手臂，语气却是调笑，“是啊，夫妻么，床上说的。”
苏蔓野往他背上狠掐一把，安风郁的声音传过来，“好，好，算你有种，我的人呢？”
“死了。”程烬玄甚至伸出手指轻轻覆在她的耳朵上，动作温柔，“挺惨的，不过也挺香的。”
香？什么香？
她还未反应过来，安风郁张口便骂道：“你这疯子！”
“一报还一报而已。”他不在意地看看自己的手指，“若是那年，我的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了，今天你会被我做成人彘，我发誓。”
程烬玄跟她在一块的时候很久没有发疯，她倒真以为他就变成正常人。
“断了你四肢都算是轻的！”
安风郁直视着他怒道，“你怂恿司马家、任家倒弋，在早朝上参我一本，断我商路、乱我军心，害我父皇另择太子，改日宣读，只是要了你一只眼睛而已，都还算是仁慈！”
苏蔓野不知道程烬玄背地里竟然还做了这么多，抬起脸来望着他的眼睛。
他一直都是那副淡淡的笑容，对着安风郁的怒火半点不急。
“自己是个废物，怪的了谁。”
天之骄子怎么被这么骂过，安风郁气急败坏地想要出去搬救兵，程烬玄苦口婆心地劝说：“人被我杀净，你得回你的东宫去搬。”
安风郁的背影一顿，没有回头，攥紧拳头，说道：“程烬玄，我本意并不想和你反目，若是你愿意，我们坐下再谈谈，她可以归你。”
她听见安风郁的话怒火攻心，他这是什么意思，把她货物去谈判是吧？
苏蔓野刚想开口，身边人却笑起来，打断她的思绪，“好笑。”
她张嘴还没发出声音，程烬玄笑道：“把我的指挥官摆到桌上当筹码，你要我还和你谈什么？”
苏蔓野看着程烬玄，任由他在桌下默默地牵住她的手。
她忍不住腹诽：这龟孙，吵架是真没输过。
安风郁没有想到他这样说，被扼住咽喉一样，发出短促的气音，大力呼吸两下平复心绪，转过身子来，直直地面对着二人。
看着他道：“你不想功成名就吗？你只要愿意追随我，过往的一切龃龉，我可以不计较，待我登基上位，我封你作王侯。”
“嘶，真诱人……”
程烬玄倒吸一口凉气，也不回答他，反而扭着头问苏蔓野，“你说呢，蔓蔓，想不想做王妃？”
苏蔓野看着他使坏的神色就明白他在想什么，便放心地笑笑，“想的。”
“那就这样……”安风郁听见苏蔓野松口，极快地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她却没给他机会。
“可是功名半纸，风雪千山，我只听过雪落满山，从未见半纸功名。”
苏蔓野打断他的话头。
“我小时候还在学堂的时候，夫子和我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不知太子听过没有？”
程烬玄笑着，直直地看着安风郁说。
“自然……”
安风郁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他在想程烬玄说这话，是在威胁他还是暗示他？
都不是。
程烬玄不接着说下去，拿勾着苏蔓野的肩膀的手轻轻拨弄两下脸颊，动作风流，笑容轻佻。
“可是夫子还有更重要一事忘记教我，蔓蔓学问多，有没有学过？”
“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苏蔓野一开始就知道他想说什么，非要她演戏，这倒霉孩子。
“封我作王侯？”
程烬玄觉得好笑，就真的忍不住笑起来，神色忽而变得阴狠可怖。
“当年你父皇就是这样哄骗我爹的，封他作王侯，结果呢？”
“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绞杀程家，阳谋阴谋，明夺暗取，直到我变成怪物，直到我爹有朝一日死在朝堂之上！”
程烬玄很快平缓语气，“若不是当年我爹心软，念及同袍情谊不肯先发制人，又愚忠坚信你父皇会给他应有的功勋，今天这江山姓什么……”
“还未可知。”
“程家总不能在你们姓安的那里栽倒两次吧，你说是不是，太子殿下？”
安风郁这才反应过来，指着他的手伸得笔直：“你，你一开始找到我，就根本没有想过辅佐我，追随我！”
程烬玄如今是真心实意笑起来，“没有啊，从来都没有。”
安风郁看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仇恨，程烬玄的表情却是淡漠。
“那天夜里刺杀蔓蔓的凶手，也是你进宫调派来的，你不想她为我所用，所以干脆杀之以绝后患，没有错吧？”
“我没有！”安风郁吼声大起来，“那是我父皇的人！”
他一开口猛地反应过来，程烬玄只是推着话在假诈他。
现在，程烬玄是真的知道，那天去刺杀苏蔓野这个计谋，他安风郁也是知晓的。
苏蔓野看着程烬玄平静的侧脸，忽而觉得，他似乎比她想象中强大得太多太多。
程烬玄看了一眼窗外的月光，无心逗留，平静地看着安风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