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想着，她的身子小小的，都还未及他的肩膀，竟然也学会暗杀这招。
程烬玄站在门口，感觉到冰凉的铁器抵着自己的脖颈，她努力踮着脚，趴在他身后，“再动我就杀掉你。”
尹渊从未教过她坐以待毙、自怨自艾，有一线生机时，便要攀着往上爬。
不知道她是如何摆脱铁索的，不过，他知道她一直很聪明。
“你是如何摆脱的？”
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甚在意，他只是觉得，这样贴着说会儿话……
挺好的。
像从前那样。
“锁链，困不住我。”
“既然能杀了我，为何不早动手？”他又问。
苏蔓野沉默。
就算到如今，她也根本没有想过要杀掉程烬玄，只是想威胁他。
从前有过许多恍惚的瞬间，说不清是心动，还是自我欺瞒。
得不到回答，程烬玄又问：“杀了我以后，你怎么逃跑？”
她一愣，从鼻腔出气：“嗯？”
“今夜铁定是无人来这儿，你杀了我以后就从东门逃出去，夜里城中落钥，出不去，明日一早，你随着渔船偷偷地渡出，一路往北走，别住驿站，夜里赶路，就不会被抓住。”
“什么？”
“你有准备干粮么？”
“啊？”
“备下干粮，饭肆不安全，我爹娘定然布下天罗地网。”
“我没……”
“换洗的衣裳呢？冬日冷，要带厚些。”
“我、我不……”
“这些都未准备，你还怎么逃命去？”
苏蔓野还在愣神，程烬玄却猛地转过身来，她心里一紧张，差点将手中的笔制铁刃丢在地上。
程烬玄眼疾手快地接住铁刃，递到苏蔓野手里，“拿稳。”
她站在那儿，与他静静地对视。
二人好久好久没有像今日这般看着对方，程烬玄瘦了许多，眼窝凹陷下去，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里满是疲倦。
程烬玄看着她的眼睛，偏笑起来，戳破她，“你不想杀我，就不要以身犯险。”
苏蔓野抿着唇，眼神一凛，“谁说我不想杀你。”
说话间，她抵着铁刃捅进去，尖利的刃片划破脖颈，温热的血液霎时涌了出来。
她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却没想到他真的不抵抗。
周身气场柔和，仿佛她做的，只是喝一碗粥这样的平淡。
她猛地收回手，后退又后退，满脸的警戒。
“怎么不继续了……”程烬玄一说话，更多的血液随着唇侧拉扯肌肉的幅度涌出来。
“舍不得？”他走近几步，脸色沉下来，“舍不得我这张冒牌货的脸，是吗？”
苏蔓野只是握着铁刃，趁着他走近，心狠手快地往刚刚的伤口处扎下去。
她在那一瞬间有一股冲动，若他死了，一切都可以回到正轨上去，她愿意。
程烬玄看见她眼中彻底的杀意，比她速度更快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夺过笔制铁刃。
苏蔓野原以为他会反杀，没想到只是“啪”地一声甩到屋外去。
他脸上本还挂着的笑意荡然无存，伸手将她按在殿门上，后槽牙咬紧。
每一个字都咬得艰难：“你想杀我？”
“对。”她不惧不怕，“如果杀了你可以从这牢笼里逃出去，我为何不做。”
“所以，你与我，从头到尾都只有厌恶。”
“是，在我眼里，从头到尾，你都只是个恶心的替身。”
程烬玄像是突然被踩中尾巴的虎，发了疯一样将她甩到床榻上，撕碎她的裙摆，用撕扯下来的布条将手脚牢牢捆在床栏上。
苏蔓野不知他要做什么，往后缩着躲避，他却不更近一步，回头将手边的青瓷砸碎。
程烬玄沉默地将屋内所有的东西都砸了，青瓷、桌案、寒石……
双目赤红，头发散乱。
借着月光，苏蔓野看见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喘气，额角的薄汗如碎晶闪光。
屋内一塌糊涂，只有她是完好无损的。
他砸完所有东西，踩着一地碎片走到他面前。
“说你厌恶我。”
程烬玄周身滚烫，眼尾垂下去，声音又急又狠，“说你厌恶我！”
她有些害怕他这副模样，抿着唇不说话，一直往床榻里躲进去。
“不说是吗？”
“那我就从你身边人杀起，你父亲、姨娘、长姐、堂哥，予欢，予喜，每一个伺候过你的下人，我一个一个杀给你看！”
程烬玄抵着她的喉咙，按下去，“说，你厌恶我。”
她只觉得面前的人状似疯魔，可怕极了，撇开脸，不想回答。
程烬玄一想到就连“厌恶”二字她都懒得与他讲，只感到胸腔中有一团火在烧，烧得他心脏砰砰砰地狂跳。
他无数次在深夜想要杀掉她，却在太阳升起第一束辉光时忍不住想，她今日有没有吃一顿好饭。
他被自己的心魔折磨得几近崩溃，恨不得剖开她的头颅看看，他究竟被安放在那个角落。
他想逼她陷入痛苦，就像他自己那样。
呼吸都觉得憋闷。
苏蔓野看着他阴沉沉的面色，不知为何忽然有种可怜的感觉。
她这么想，也这么说了，面带不屑，“你真可怜。”
这句话是引爆他的最后一寸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