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蔓野走到门口，一眼便见程烬玄正坐在门帘外看雨。
见她走出，将珠帘撑起，举手递来纸包裹，“五色糕，还热乎。”
她愣在那儿，好一会儿才接过来。
程烬玄看着她惊诧的神色，解释着：“雨天夜深，许多商肆关门，我绕路去买的，明日交代小厨房做蟹黄粥给你吃。”
诗院外依旧大雨倾盆，后门隐隐透过前院的光，昏暗如雾。
“程烬玄，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苏蔓野看着他高大的背影，门边倚着的油纸伞，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他道。
他的身形有瞬间的凝滞，很快地回神，拍打衣袖。
“默契。”
苏蔓野淡淡地笑着，她不信，她一直觉得，予欢的身份并不简单。
“你找我干什么？”
“谁家丢了媳妇儿不着急啊？”
程烬玄笑起来，不再继续这个问题。
苏蔓野也极有眼色地不再提起，反而伸手在袖子里摸出两颗酥糖，塞一颗到他手里。
“请你吃糖。”
“这糖，是给孩子准备的吧？”
“我也不大，可以吃的。”
“我不嗜酸甜。”
苏蔓野伸手便要把糖拿回来，他却更快一步地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手指抓了个空，指尖摩挲过他微微细茧的掌心，温暖厚实。
“我姐也不喜欢吃糖。”苏蔓野眯着眼睛道。
程烬玄怔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的口味很像，其实比起我，她是真的很适合你。”
“她温柔体贴，为人聪慧，也不爱与人相争，一定会治愈你的。”
“我不同，我斤斤计较、睚眦必报，若是不喜欢的人，必然穷兵黩武，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你看，只有假扮成我长姐，我才会心平气和地坐在那儿，倘若换成我自己，一定会拿酒盏去敲那人的头。”
说完，她拍拍衣角，看着他笑。
程烬玄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道：“我是不嗜酸甜。”
“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吃。”
话音结束很久，身边的人也没有回答。
他主动转移话题，“你把手拢起来。”
她刚伸手去接，啪嗒啪嗒，一大把糖掉进掌心。
“你又是哪儿来的糖？”
昏暗的光看清手里的糖，青茶夹心膏糖，她一直都很想吃。
剥了一颗含着，甫一入口茶香四溢，满口清甜，果真好吃极了。
“回来的路上买的。”
二人并肩走在雨中，那条长长的青石板路一个人也没有，天地沉寂。
下了一天的雨，泥土软得很。
“砰”地一声夹杂着水花四溅，苏蔓野很没出息地摔倒了。
程烬玄急忙跑过来，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顷刻将他的发尖淋湿。
他摸了把脸，蹲下身子，好看的五官蹙在一起，“伤着了吗？”
“嗯。”苏蔓野撑起身子，左腿膝盖处有几缕红色的血丝与泥水交织在一起，“破了。”
程烬玄的神色猛然黑起来，眉头紧皱，好看的狐狸眼耷拉着。
面对着她蹲下来，脸贴着脸挨得极近，“苏蔓野，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我背你回去，或者……”
“我选第二个。”
“好，那我抱你回去。”
他也不管她是否同意，弯腰就要将她抱起来。
苏蔓野吃惊，用尚且完好无损的胳膊肘推开他，“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不、不行。”
“我们是夫妻，别说是抱你，现在就是在这里……”
“那你背我。”
程烬玄蹲在那儿，她小心翼翼地靠上去，“那，那个，我很重的。”
“把伞撑高点，挡着我眼睛。”
“啊啊，好……”
她一只手搂着他的脖颈，一只手撑着伞，任由他背着。
程烬玄的肩膀很宽，后背挺阔，那雨下个不停，一路烛光昏暗。
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她轻轻将脑袋靠着他的肩上。
“程烬玄，明天你叫管家去把我的伞取回来，听见没？”
“嗯。”
“程烬玄，你不许跟别人说我摔了的事情，知道没？”
“嗯。”
“程烬玄，你送我的糖都脏了。”
“明天再买新的给你。”
她抬头去看团云密布的天。
好像，暴风雨越来越近了。
————
“我还以为尹渊走了，她就不会再来，还好，今日还得以一见。”
“小少爷，您盯了六年，今日总算守得云开。”
“疏风，你知道暴殄天物是什么意思吗？”
“小少爷是说……程公子与他夫人？”小厮轻声问。
两道撑着伞的身影站在阴暗处，看着远方拉长背影的二人。
“苏家与程家，胆子真大，偷梁换柱这招，真敢做，可惜，长得像，天壤之别。尹渊的弟子，实在独特。”
“疏风，你知道她今日是如何俯瞰我的学识？我过去十八年间所学的一切，在她眼中仿若幼童，牙牙学语。”
“姓程的老嫖客不配得到她，我配。”
那小厮看着身边的男人喃喃，“你说，那个姓程的要是知道枕边人曾与她的教书先生私定终生，是何态度？”
“我们……告诉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