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飏将自己的想法跟刘宗周和张正阳等人说了,刘宗周也是欣然允诺,普通人家有本书读就不错了,印刷精美与否并不重要。
刘宗周当下决定便按卢飏说的这样办。
那些话本什么的,都是富家小姐看得多,这些人不差钱,所以采用木活字,尽量印刷的精美一些。
除此之外,卢飏还提议要制作一个商标,国子监的印刷坊也需要一个明确的名字。
明朝人已经有简单的商标意识了,而且也出现了一些老字号,比如严嵩题词的六必居。
所以卢飏稍微解释了一下商标的重要性,刘宗周等人便也明白了。
对于国子监印刷坊的名字和商标,几经讨论之后,刘宗周还是拍板定了“国子监印书社”这个名字,简单大方,这个名字还是卢飏提议的,至于商标,则是刘宗周请好友文震孟设计的。
文震孟是万历二十二年的举人,比刘宗周还早一届中举,不过文震孟的科举之路要比刘宗周坎坷得多,直到今年,文震孟已经参加了八届乡试,但至今没有中试。
虽然科举不顺,但文震孟书画双绝,虽然名气比不上董其昌,但也没有董其昌在乡里的恶名。
当刘宗周说请文震孟给设计国子监印书社的商标之时,卢飏也有些吃惊。
在后世,卢飏也看过文震孟的作品,不过当时那解说员介绍文震孟时,说的是状元,而且还提了一个比较好玩的事,说是文震孟科举考了十次,第十次参加会试才中试,而且中的是状元,一时也传为一段佳话。
据刘宗周说,万历四十四年的会试是文震孟第八次参加会试,那按照历史发展,大约五年后的会试,文震孟便会中状元。
文震孟去年在京师参加完会试之后,也没有回乡,在京师苦读,与刘宗周常有来往。
刘宗周这次便把文震孟请到了国子监来,当场给设计国子监印书社的商标。
本着未卜先知的精髓,卢飏便对着文震孟好好诉说了一番对文震孟的敬仰之情,并言之凿凿的说文震孟有状元之才,虽然这次没中,但中状元不会远了。
文震孟遭受了会试的八次打击,卢飏的这番预言对文震孟可谓是非常及时。
虽然卢飏只是一个十六岁的秀才,但言语真切,让文震孟听了非常受用。
“哈哈,启动老弟,你这个学生不得了,竟然敢跟我这算命了,这堪舆之术莫非也是你教的?”
文震孟比刘宗周还要大四岁,刘宗周如今已经坐上了国子监祭酒,而文震孟却依然是个举人。
不过两人相交甚好,这么多年并没有因为身份的差距而疏远,两人在一起也常开玩笑。
“文起兄有所不知,我这学生不光文章做得好,而且还能上阵杀鞑子,去年春季虎蹲兔寇边,这小子一人便砍了十四个鞑子的头颅,连圣上都对他赞许有加,你可不要小看了这小子,没准你还真能中个状元。”
刘宗周在老友面前,顺带着将卢飏也夸了一顿。
文震孟科场屡受打击,早就对此看来了,心态不是一般的豁达,闻言便打趣道。
“好你个启东,你师徒二人这是拿我打镲,我要是中不了状元,那便要找你师徒二人喽。”
几人哄笑一番后,文震孟很快便给国子监印书社制好了商标。
因为是国子监印书社,便取了国子监标志性的牌楼,中间则是一个篆体的“国”字。
名家出手,果然非同凡响,卢飏看了之后,只想说高端大气上档次。
至于那国子监印书社这六个字的设计,刘宗周听从卢飏的建议没有找文震孟题字,而是去了宫中,卢飏说的很明白,为了国子监印书社能长久的办下去,必须得求万历皇帝的墨宝。
刘宗周一说题字,万历皇帝对于此事也是非常热衷,当即便在乾清宫挥毫泼墨,一连写了三幅,最后选了一副自己比较满意的,让刘宗周拿了。
朱翊钧少年时候,张居正和张太后对他管的非常严,又有不少名师指点,所以朱翊钧的大字写的还是非常不错的。
拿了万历皇帝的墨宝,国子监印书社便悄无声息的开业了。
为了避免朝廷言官的弹劾,刘宗周也不想声张,只放了几挂鞭炮而已。
按照卢飏的建议,国子监印书社采用了董事会和职业经理人的结构,但是名字却被卢飏改成了更贴合这个时代的称呼,东家和掌柜的。
东家自然是国子监了,掌柜的则是国子监印书社花高薪聘请的印刷社的老人。
为了吸引印刷行业的人才前来国子监印书社工作,卢飏创新性的提出了养老金的概念,每年国子监印书社会为在社里工作的员工缴纳一笔存银,存银当做印书社的股份,等到五十岁退休的时候,每年都都会按照当时的薪资水平发放养老金。
当然若是中途离职的,自然可以取走所有的养老金,若是提前因意外死亡的,家属可以一次性领取这笔养老金,当然若是按时退休的,则可以月月领取养老金。
卢飏提出的这个吸引印刷人才的建议,甚至得到了国子监教职工的一致好评,是人便又不安全感,如今有一个能保证后路的薪酬措施,让他们都很心动。
有不少国子监的吏员想去国子监印书社去供职,不过刘宗周听从卢飏的建议,为了能让印书社保持独立性,还是拒绝了原来国子监吏员的申请。
对于卢飏的各种新奇想法,刘宗周都抱着支持的概念,因为仔细想来,卢飏的各种想法都是解决现实问题最好的路径。
一些刘宗周原本觉得不可避免的漏洞,在卢飏看来去却是迎刃而解。
比如刘宗周原来在懊恼国子监印书社如何杜绝贪腐问题,卢飏便提出了一个概念,便是国子监师生组成东家委员会,由十一个人组成。
其中国子监祭酒一人,监丞一人,博士五人,吏员四人,每人一票,重大决策无记名投票,票数过半决策才通过。
而这十一个人,除了祭酒和监丞,其余人每年选一次,由国子监师生一人一票选出,票多者得。
这十一个人,对国子监印书社负责,主持印书社掌柜的考核和国子监印书社利润的分配,决定掌柜和员工的工资分配,而印书社的掌柜则负责具体业务。
所以平常的时候,国子监印书社是独立运营的,具体生产销售工作,由掌柜的说了算,十一人团队并不参与日常运营,这也可以给专业的掌柜更多的施展才华的空间,另外,也可以让国子监的师生有更多的时间来用于学习,毕竟学习科考也是国子监最主要的工作,而印书社的营运,主要是为了让国子监有更优良的条件来培养更多的人才。
当然卢飏为国子监引入现代公司治理理念,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伏笔,那就是培养国子监师生现代平权的理念,为他将来的改造大明打下坚实的基础。
刘宗周是个真君子,对于贪腐也是深恶痛绝,所以趁着国子监有个好领导的机会,卢飏便撺掇着刘宗周将这个规章制度定下来。
等到这个制度实行并深入人心以后,后来的国子监祭酒再想要改变,那便是阻力重重,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闱了。
所以这日,一千多名国子监师生在得知要选举九名国子监印书社东家委员会成员的时候,都是异常兴奋。
好多人不知道这选举是怎么会儿事,便纷纷来问卢飏。
卢飏则耐心对众人解释,强调每一票对于国子监印书社将来发展的重要性,提醒广大师生一定要选出正直公正的人来帮着管理国子监印书社。
一可以让国子监师生有更优良的条件来学习应对科举,二来也可以印刷出更便宜的书籍,让天下更多的人读得起书。
国子监的师生大多数都是年轻人,特别是一众监生,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这些人还没有被这个世界同化,有着最朴素的价值观,所以在这些人手上,卢飏对国子监印书社的前景非常看好。
而且国子监以后的师生也是以年轻人为主,除非国子监中来了一个特别强势且无赖的祭酒大人,敢于对抗广大师生的意志,贸然取消卢飏定下的制度,那卢飏觉得这套机制可以保证国子监印刷社成为大明历史上最悠久的印书社。
因为卢飏是国子监印刷社的首倡者,而且国子监印书社的创立初衷也得到了国子监师生的普遍认可,毕竟挣钱提高福利没人不喜欢,所以出了祭酒刘宗周和监丞张正阳不用选举之外,卢飏便以最高票数当选为国子监的第一任东家委员会成员,当然范景逸也顺利当选了
由于其他委员会成员对这套机制不太了解,所以再刘宗周的帮助下,卢飏算是推动的国子监的各项制度建设。
卢飏在提出这些制度前,都与刘宗周进行了提前的交流,这些制度都是经过时代检验的,所以刘宗周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另外,刘宗周也是当是大儒,看问题比较深刻,对于卢飏用来管理国子监印书社制度的深层次考量比较多,从侧面也看出了卢飏的治世之才。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休沐之日,刘宗周将卢飏招到了自己家里。
卢飏虽然操心国子监印书社的工作,但每两日一篇制艺的规矩却是雷打不动,这也是刘宗周喜欢卢飏的一个方面。
在任何年代,一个聪慧且勤奋的学生,都是老师喜欢的。
此时,恰是初夏,刘宗周坐在家中庭院中,看着卢飏的制艺,卢飏则在一边帮着老师浇花。
“嗯嗯,你的八股制艺水平相较于年初已经有了大的长进,在为师看来,应该已经达到了举人的水平,但你能否考中举人,还得看姻缘造化了。”
刘宗周是科举独木桥的过来人,又在国子监任教,看多了科举之路上的悲欢,他知道想要中试,除了学业水平之外,还需要一点运气。
比如老友文震孟,依他看来,中个进士那是理所应当的,但是这么多年,屡次参加科举,却又屡次不中,他虽然心中着急,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说的便是这样的事,有时候人的运气和命数也很重要。
不过对于卢飏,刘宗周觉得这小子运气不错,而且人情世故甚至比自己还要通透,刘宗周觉得卢飏科举乃至以后的仕途必在自己之上。
但是为了让卢飏不至于骄傲,刘宗周还是要敲打一二的。
“少卿,你读书方面勤奋且又聪慧,这点为师不用过多操心,以后只要你运势到了,中个进士不成问题,但今日为师问你,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刘宗周看完卢飏这个月的十几篇八股制艺,甚为满意,于是便问了哲学上的问题。
明代的大儒其实都是钻研的哲学上的问题,但只不过是披上了儒学的外衣、治国的外套,但归根到底还是研究的人的问题。
卢飏见刘宗周问的郑重,便放下浇花的容器,郑重行了一礼后才道。
“学生读书是为了做官。”
刘宗周经过这些日子对卢飏的了解,自然对卢飏也有了一个深入的认识,知道这是一个能将想法变成现实的人,甚至为了达成目的,可以连皇帝一样谋算。
“那你做官为了什么?”
刘宗周感慨于卢飏的真实,并且期待卢飏的后续答案,于是便接着问道。
“学生做官是为了国泰民安。”
“哈哈。”
刘宗周闻言先大笑了三声,接着便道:“好一个国泰民安,少卿此志不小矣,为师甚为欣慰。”
卢飏说完,也概叹自己的修养如何变得如此高大了,说出这番话来竟然脸不红心不跳,真是环境影响人造就人,来到晚明这个时代,看多了贫苦百姓冻饿饥凛的惨状,卢飏心中萌生出匡扶天下的思想也不足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