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曦和说完这句话后,门外一道高大的身影悄然一怔。
那人一身玄色暗纹长袍,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宽而直的肩上搭着一件外衫,病颓中难掩清冷睥睨。
这人正是宣无袂。
他醒来后未曾看见叶曦和,便直接来了漪澜殿,无意中将她和禄玉的话听了个全乎。
当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时,权倾朝野又不可一世的提督大人抿了唇,嘴角压不住地上翘。
叶曦和从禄玉处离开时,并未在门外见到任何影子。
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见到她,都福身行礼,恭恭敬敬地念了一句“长公主殿下。”
叶曦和点了点头,拿着顺道从禄玉身上取下数滴血,回了漪澜殿暗室。
仍然是一片废墟,但并不影响她炼丹。
这次的过程异常顺利,而且因为阵法压制了魔气的缘故,一炉里成丹有十多颗。
炼完丹药日上竿头,估摸着宣无袂也差不多该醒了。
去重明殿的路上,叶曦和无意听到宫女太监们谈论护城河之事。
叶绯烟的死及其罪行已经被昭告天下,眼下不止是宫里,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着这件事,“啧啧”声伴随着“活该”的咒骂声。
她面色坦然地一路疾行至重明殿,路上无人阻拦,寝殿门并未关。
叶曦和勾了勾唇,这是给她留门儿呢。
她推门而进,却并未在床榻上看到宣无袂。
床铺干净整洁,帷幔高高束起,是整理好的模样。
叶曦和怔了半晌,陡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宣……”
她一扭头,却看见了陆徵。
“长公主,好巧,您也来探望提督大人?”
男子一身墨绿色飞鱼服,墨发用红绳束起,规规矩矩地戴了冠,多情的桃花眼笑眯眯地盯着她。
“昨夜群臣死谏,齐聚重明殿,倒是不见指挥使大人。”叶曦和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脚步往外撤,目光在庭院里搜寻。
陆徵笑了笑,“昨夜家中有事耽搁了。”
鬼信。
叶曦和漫无目的似的目光忽然停驻在某一点,“提督大人错过了一出好戏。”
“臣听说了,殿下一人在重明殿,舌战群儒。”他笑道。
叶曦和对于他的拍马屁很无感,“昨夜那送信的小丫头长得挺俊。”
陆徵微怔,随后轻笑道:“昨夜?什么小丫头?送什么信?”
……没套出话。
叶曦和撇了撇嘴,迈步往外走。
“陆大人继续在这里待着罢,本宫要去午门了。”
今日叶绯烟的尸体在午门处示众焚烧。
“臣刚好无事,同殿下一道去看个热闹。”他眯着眼笑,厚颜跟了上来。
“陆大人究竟是来探望宣无袂,还是特地来寻本宫?”
“两样各占一点吧,臣刚好是从午门处过来,不能不说,殿下直觉忒准。”
叶曦和神色一凛,蓦然转身。
陆徵没刹住车,眼看便要撞她身上,“殿下快让开!”
叶曦和轻轻一侧身,面无表情地让开。
陆徵要摔不摔的样子看上去非常滑稽,最后“堪堪”稳住身子。
“殿下,好歹是盟友呢。”他讪讪道。
如果说方才叶曦和还有心思同他开玩笑,眼下则是彻底歇了那个心思。
宣无袂醒来后不乖乖待在寝殿养伤,反倒去了午门……
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没有再搭理陆徵,只是脚下的步子加快了。
午门向来是处置犯人的地方。
大火自半个时辰前便开始烧,到现在还未灭,最初由热闹吸引来的观看的百姓们此刻也都散得差不多了。
因此那辆低调却并未有半分简陋的马车孤零零的停在那里,便显得分外单薄和突兀。
叶曦和自然再熟悉不过那辆马车。
她疾行的步子陡然停住,这次陆徵倒是并没有“撞”她身上。
“殿下若觉得难过,臣的肩膀或许可借殿下靠靠。”
看着那辆马车,他谑笑着轻轻出声。
叶曦和缓缓转身,看向他的眸光锐利而清明。
“陆徵,你故意引我来看这一幕,所图为何?”
“殿下,臣冤枉。”
一如初见,这人还真是一如初见时的虚伪。
叶曦和心中委实烦躁。
她懒得再继续同他虚与委蛇,“陆大人目的即已达到,便请回罢。”
“臣瞧着殿下忧思深重的模样,心有不安,想在这里陪着殿下。”
他话里三分真七分假,叶曦和确实膈应,但此刻更想膈应回去。
“卿确定要待在这里?那接下来倘若听到什么少儿不宜的声响,可不要大惊小怪。”
留下这么一句膈应人的话,她便朝那驾马车走去。
车夫不知道跑哪儿了,驾车的位子上空荡荡的。
马儿百无聊赖地踢哒着前蹄,时不时甩甩尾巴。
看见生人靠近,它小小地嘶鸣了一声,但是嘶鸣声在那女子扔给它一颗丹药时戛然止住。
它头一扬,张嘴,接住了散发着清香的丹药。
嘎嘣嘎嘣咀嚼。
在女子纤纤素手伸过来时,乖顺地伸长马脑袋,任由女子抚摸。
叶曦和摸了摸马头,翻身上了驾车的位置。
她回身看了一眼马车内,隔着密不透风的暗色车帘,她看了个寂寞。
心里涌起的酸涩意味促使她扬起缰绳,奋力一甩。
马儿条件反射地向前狂奔出去。
车里闭目养身的男子轻轻掀开眼皮,蹙眉看了一眼前方。
行动不便,以至于他没去掀车帘,“刘叔,不是说未时回来么?”
未时大火差不多便灭了,果然是为了叶绯烟来的。
叶曦和心里淡漠地想。
没有听见回应,宣无袂蹙了蹙眉,又问:“盛放骨灰的盒子可买了回来?”
到底是旧情人,还不忘帮其收拾遗骸。
叶曦和更加淡漠地想着。
刚好马车行至郊外,四周树木郁郁葱葱,罕无人迹,偶尔有风沿着河滩呼啸而过的声音。
前面已经没路了。
她用力拉住缰绳,停下马车。
车内金尊玉贵的男子见马车终于停下,微微挑了挑眉,没有出声。
车帘被猝然撩起,女子宛如水蛇般的身躯不由分说缠了上来。
藕一般白嫩的纤细手臂强硬地勾上他的脖颈,用力往下拉的同时,温软的唇瓣像是泄愤一般恨恨轻咬上他的唇。
先是绯薄的唇角,然后祸及唇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