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微微凝眉,才多久没见,这丫头看起来……竟和当初判若两人。她弯了眉眼,招手,“笙丫头,过来。”拍了拍身边左侧的位置。
左侧。
众人目光纷纷一窒,那位置,是比贤王妃的位置更高的存在,大家心知肚明,都是为镇南王府那位老夫人留着的,言笙自是知晓,只是皇后示意,她也不好拒绝拂了颜面,当下屈膝,应,“谢娘娘。”
说着,却终究不曾坐在皇后身侧。
只搬着自个儿的凳子坐到了皇后塌下左侧的位置,乖巧倚了过去,“娘娘。”
皇后自是明白她这般行为的意思,心中却不由得感慨,愈发觉得之前关于言王府的传言,实在假的很,那位如今做了自家儿子的小妾,倒是见过一面,实在上不得台面得很。
相比之下,这一位……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
她伸手拉过言笙的手,拍了拍,“好姑娘。上一回来,招待不周,是本宫的疏忽,如今……那腿可……可有留疤?”听说是伤地极重,想来也是留着疤的。
女儿家……留疤了可不大好。
不等言笙回话,她转身从身侧小矮几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很小的紫檀木方盒,“这是宫里头太医院的张院首研制的雪花凝膏,是采用上等雪莲花制成,最是疗伤祛疤的圣品。”
“好孩子,拿去用吧。”
很小一只紫檀木方盒,雕刻却精致,看盒子便知绝非凡品,言笙不愿收,一来,她不相信皇后会不知道自己和秦涩之间的事情,如此,她俩也算对头,这药,即便自己收了,皇后定也认为自己不会用,二来,自己那伤,半点疤痕也不曾留,自然是用不到。
只是,显然,是不能说的。
她只道,“娘娘,这实在太贵重了些……”她有些不明白皇后此举到底是何意,明明那件事已经过去太久,久地其实根本没有必要重提。
莫不是……这药有问题?
“你这孩子。”温柔又坚持地将手中小盒子按在言笙掌心,“同本宫客气什么?当年本宫同你母亲,也是交好的姊妹,本宫第一眼见你,便喜欢得紧。若不是她这么些年也不带你进宫来看看本宫,合着你都该唤本宫一声,姨。”
“再说,你这伤,也是在这宫墙里受的,虽说你这孩子大度,本宫心里头却也不大好受。”
“娘娘最是心慈。”有夫人附和道,“言小姐便收了吧,娘娘一片心意,莫要辜负了去。”
是个并不认识的夫人,眉眼间倒是和煦得很,坐在贤王妃下手两张的位置,现在位份并不低,难怪会在这个当口开口说话。
“笙笙,长者赐,不可辞。还不谢过皇后娘娘。”言王妃适时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说了,也没有推辞的余地。左右这药拿回去了才知道皇后葫芦里打地什么注意,当下,起身谢了恩,才收下了。
因着皇后的点名,言笙一时间成了众位夫人恭维的对象,从长相、到气质,再到谈吐,甚至有人夸了下这位言家姑娘一看就学识不凡的模样……
气氛又那么一瞬间不易察觉地尴尬,显然,这位夫人脱口而出之后,也瞬间意识到外头对“言家二小姐”的传闻,自己也不过是实在找不到夸赞的点了,顺口说的……
不过本也没有人当真就是。
说着不咸不淡又好听的话,言笙安安静静坐在那,手还被握在皇后掌心,敛着眉眼,整个人气质也收敛得很好,看起来乖巧,却不怯弱,大大方方,任由一屋子的人打量,被夸赞的时候,低眉浅笑,谦虚又优雅。
是一种……镌刻进了骨子里的优雅。
言王妃目光落在言笙身上,不可否认,这个女儿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她甚至不明白,一个被家族放弃的姑娘,如何有那一身带着骄傲的清冷贵气,又如何会在面对一国之母时,表现地恰到好处。
若是她没有记错,这是言笙第二回来宫里,第一回,听说受了伤。
她虽深居佛堂,一心礼佛不问俗尘,可之前的王府大小姐的生活令她明白,没有哪一个姑娘,被家族无视着长大之后,会是这般矜贵的样子,那份自信、从容,理所当然的笃定,是被娇养着才有的模样。
她只能猜测,是瑞王的影响。
那个男人,当着自己这位母亲的面,直言,旁的自是不必您操心。
彼时,那位隆阳城极尊贵的男子,眉眼桀骜、笑意凉薄,凤眼微微凝着,看起来云淡风轻,却又淬了冰渣子似的,冷得人骨头都隐隐作痛。
那句话,她至今为止都不曾忘记过,他说,但凡本王在,事无巨细,从未假手于人,他说,如此,她要什么不可?
那么霸道地睥睨天下。
也只有被这样娇宠着的姑娘,才会是如言笙此刻的样子吧。
她心中默想,连自己都不曾发觉,今日她心中唤的,是“言笙”。
连名带姓。
那位嬷嬷宫门口无心的一句赞语,终究是在她心底,掀起了涟漪。
她的女儿……半分不似自己。
寒暄还在继续,日光在屋内投下的光影渐渐改变了方位,不知道是今日温度寒凉,还是前阵子寿宴的事故,今日的皇后,竟没有如同以往每一次一般,将这里头的小姐们送去御花园游玩,倒是拉着她们,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反倒几位夫人,有些寡言了。
没多久,皇后身边的贴身嬷嬷进来了,皇后惊喜,急匆匆起身,却见嬷嬷身后无人,诧异,“老夫人呢?怎地没来?”
问得是镇南王府的王妃。
王妃欠了欠身,规规矩矩行了礼,才说道,“母亲她前两日感染了风寒,一来,身子骨差了些实在有心无力,二来,也不愿病气过给了娘娘,是以今日留在府中。”
说着,偏了身子对着言王妃含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皇后叹了口气,“如此……过两日本宫亲自登门拜访。只是今日,老夫人倒是寂寞了,独守偌大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