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天衣无缝的说法。
将所有可疑的点都交代了个明明白白。
可言笙知道,这定不是什么真相,若是真的只是念及故人恩情,让父亲收作义女即可,何必大费周章地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言笙不信,老王爷也知道言笙不信。
可这种陈年旧事,也没个旧人,她纵然有心怀疑,也无法追根溯源,至于这些个绞尽脑汁想出来自圆其说的谎话,不过是骗骗自己、也骗骗对方罢了。
果然,对方含笑看来,眉清目秀,好看的紧,“这些话,想多久了?”
老王爷一噎,没好气地抬手想揍她,这大不敬的,半晌,手也没舍得挥下去,聪明人之间说话,没必要藏着掖着,半晌,摸了摸胡子,“没几日……”算是承认,这些话不过是编给你听的。
至于真相,我不会告诉你。
一老一少,一人捧着一个茶杯,看院子里下人进进出出,准备午膳,看墙角跟上在风里摇曳生姿的杂草,看天边飞过的鸟扑棱间落下了一片羽毛,半晌,就在黎叔已经低着头开始数地上搬家的蚂蚁开始考虑明日是不是下雨的时候,言笙突然开口问道,“北齐……那个南宫家,可还有后人?”
和方才的对话如出一辙的语气,漫不经心的,仿佛只在说“这天气不错”一般的随意。
可黎叔却看到,老王爷也曾握过刀剑的那只手,猛地一颤,整个人瞬间就绷紧了,僵硬着脖子缓缓偏过头,像是慢动作一般地,声音都在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言笙没看老王爷,目光还落在那个墙角,声音在风里有些凉,“没什么……前两日看了些史书,便问问。”
南宫……言……这两个姓氏一定要牵扯到一起的话,纵然翻遍了史书记载,也只有那两位。
“就你这资质……大字不认得几个,看看游记便也罢了,看什么史书……”老王爷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带着几分嘲弄,“听说前阵子你还去学什么经商了,怎地,这两日又跑去学医术,你倒是能折腾……怎么地,超过了能掰手指头的范围,就觉得艰难了吧。”
淡淡的鼻音,哼了哼,这丫头倒是会装,还大字不识几个,管家都说了,她看的书啊,晦涩着呢,她写的字啊,好看着呢,没个数十年的功底,可写不出那样的字来!
换来少女轻笑。
笑声有些散漫,消散在风里,“可不,看着简单,拨一下算盘的事儿,真到了自己身上,烦得很……你倒是说说,北齐,可还有什么后人。”
“呵!”老王爷嗤笑一声,“就算真有,你觉得我能知道?要是我知道了而他还活着,你觉得咱们这王府……还能在这?”
那就是真的有了……
言笙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看来,玄月说的大体是真的,言王府就是当年言希后人,而自己……大体上真的就是南宫后人。
一个,不被容于这世间的存在。
或者说,一个被神话了之后的存在。
史书记载,北齐历史上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女子,非生于皇室,终生也未入皇室,南宫家族甚至至此有条高于皇室圣旨的教条,女子不入后宫,男子不进朝堂。
可是,南宫之姓,在百姓心中,俨然是高于皇室的存在。
甚至,不知道哪一年,也不知道具体出于谁的口,就有那么一句话广为流传——得南宫者,得天下。
南宫族人,隐世不出。
一直到战火燃上北齐国土,南宫出,北齐定,至此,南宫家族终于背弃先祖遗训,入了朝堂,进了后宫……只是,帝王枕畔,岂容他人酣睡?
南宫氏族带来的国之安定,终究敌不过帝王疑心猜忌,南宫……在北齐最后的繁华里,风雨飘摇。
直到西秦的铁骑将战火再一次带进北齐的疆土,燃上北齐巍峨宫殿,转身去找南宫后人时,却已然遍寻不见。
南宫,和北齐一起,成为了历史画卷里一抹曾经璀璨照亮整片星空的烟花。
即便如此,西秦皇室从未放弃过寻找南宫后人,那句“得南宫者,得天下”成了帝王心头最大的一根刺,要么,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要么……除掉。
当然,史书记载,大体都是片面又主观的,北齐的历史在西秦的史书中,更是只言片语一笔带过,能够找得到的记载,也大体不会有什么太好听的,除此之外的大多数,还都是言笙自己猜想得来。
而南宫,却是这只言片语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想来,史官也是心有戚戚。
脑袋上落下一巴掌,不轻不重,老王爷不咸不淡地呵斥,“脑袋瓜不灵光,就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人北齐的历史、人南宫家族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想多了看起来更呆了。”
脑门上的手,顺便揉了揉她的发顶。
带着些许暖意,宽大地几乎盖住了她的整个脑袋。
已然从那些没有被提及的故事里隐约猜到了真相,言笙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起身,拍了拍裙摆,“用膳!赶紧用膳,等会儿还有事儿呢……”
年幼时应是也埋怨过的,为什么同样是孙女,偏生自己就像是野草……如今再看,却只觉得对方这些年也是艰辛,一边是亲人,一边是大义,取舍之间没有犹豫,却有心痛。
这份心痛,如今她无法正视,所以选择逃避。
就像她知道,纵然知道了一切真相,自己还是无能为力。大义于这个年迈的老人而言,可能是关键时候毫不犹豫的抉择,是百年之后对底下的那些人有个不悔的交代。
眸色渐渐湿润,她微微仰了头,深吸了一口气,才偏头,看着从椅子上缓慢起身的老人,不知不觉间,他似乎老了许多,以至于行动都有些不便利……也许,该找煦渡来瞧瞧才是。
也算……报了这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