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么?!你……你、要不是你……你懂个屁!”
仪态尽失、大庭广众之下,连身份都顾不上的中年男子,面容因着激动微微扭曲,眸色里是无边痛楚,然后又是瞳孔闪烁,一阵后怕的模样。
那么,那句差点脱口而出还未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
要不是我?要不是我什么?言笙蹙眉,想要问,可明显这样的场合里,问不出任何一个结果。
那根理智的弦差点儿崩裂都不曾说出口的话,到底是什么?言笙蹙眉,看着面前眸色闪烁回避着自己的男人,企图在他的表情里看出一点什么来。
“父亲。小笙还小。”话虽对着自家父亲说,眼睛却看向言笙,及不可见地微微摇了摇头,让她不要同父亲对着干。这个丫头,上一次回来还是木讷得很,说话都不会大声的,一年不见,倒像是颠倒了个个儿似的。
漂亮了许多,性子也犀利了许多。
“她小?她今年一十四岁,紫凝也就比她大了两个月,你瞧瞧她是什么模样,紫凝是什么模样!”说着,回头去指言紫凝,站在人群里比不起眼的言紫凝,嘴角端着温柔得体的笑意,闻言,朝着看过来的言承微微抬了抬下颌。
她下颌线条精致好看,这一抬,便多了几分白天鹅的骄傲感来。
同样十四岁的少女,穿着好看的红色长裙,勾勒地本就姣好的身材更是多了几分妩媚和性感,纤长的天鹅颈项,小巧圆润的肩头,恰到好处的丰盈,婉转而下,却又是一道惊人的收束。
不盈一握。
像是一朵,含苞待放、欲绽未绽的牡丹花,一眼可见彼时绽放,该是如何盛景。
再看身旁言笙……
小是小了些,个子也矮,一身素白锦衣,相比之下多少有些素淡感,可她不必扬着下颌,自有一股子从骨血里溢出来的优雅与高贵,带着点疏离,像是……许多年前,途径一座高山,遥遥相望,老师指着目光所及的尽头,说,瞧,雪莲花。
那是什么样的景致,未曾得见的人,怕是永远都不会明白。
他不欲评判,只收了目光说道,“父亲,舟车劳顿数日,只为今日抵达,多少有些疲累,让大伙儿都散了吧。”
多少是给了台阶。
言王爷方才火起,差点儿脱口而出的话引了言笙的注意,他多少有些心中膈应和不安,这会儿便也借坡下驴地重重哼了声,摆摆手,“散吧散吧,都杵着做什么?!没事干了?”
下人们看了一出惴惴不安却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戏,当下作鸟兽散状,顷刻间,该走地都走光了。
言王爷面色还有些不善地看了眼置身事外地言笙,哼了声,勉强软化了同言承说道,“那你早些休息。”说着,重重一拂袖,转身走了。
门口,一下子只剩下了并不熟悉的兄妹三人。
连门房小厮都不知道躲在了哪里。
陛下大寿刚换上的红灯笼,在头顶微微摇曳,有轻微的沙沙声,在此刻沉默而安静的气氛里,清晰可闻。
言紫凝松开了始终捏在身侧的拳,笑意越发明艳了几分,方才因着跪拜秦涩而引起的不适感,在言御宫的怒火里,消散了大半,她款款走到了言承跟前,像一朵风中摇曳生姿的红色牡丹花,雍容得很,甜甜一笑,“欢迎大哥回家。”
她同言承的关系,素来有着奇怪的和谐,像是表面化的,却又心照不宣地从未点破。
于血缘而言,比她和言笙之间的关系还要遥远,又如何亲厚地起来,于是那雍容妩媚的笑意里,便掺了许多假意。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皮笑肉不笑的,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言承自是那明眼人之一。
他含笑,弯腰,也算是回了礼,笑意温和敦厚,“妹妹先去忙吧,为了为兄耽误了这许久,实在过意不去。”
“哪里的话,大哥如此言语,倒是生疏了。都是一家人。”奇怪的一家人,将许多半生不熟的人组合在了一起,她转眸看言笙,呵呵一笑,掩着唇,转身而走,长长的红色裙摆大门口汉白玉,旖旎了一地的娇媚,像红色的喇叭花的绽放。
艳,也因着刻意,带了几分俗。
言笙抱着胳膊,站在门口,对此并无反应,甚至,对着言紫凝反常的娇艳,也只是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往日的言紫凝,多少敛着些,今日……倒像是突然被巨大的馅饼砸中了似的,脑子……有些不太正常。
嚣张极了。
“小笙。”送走了所有人,言承看着抱着胳膊靠着门口石狮子站着挑着眉的言笙,倒是多了几分真切的关怀,“你莫要再同父亲起争执。”
往日木讷的女孩,也不知道这一年发生了什么,倒是有些锋芒了。只是,这样的锋芒,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但,同言御宫起争执,吃亏的定是她自己,他摇头,不甚赞同,“这世上,哪有拗地过父亲的女儿呢,若是他真的气急了要打你,皮肉苦还不是你自己受着。”
言笙微微蹙眉,又想起方才自家爹面目都有些微微狰狞的模样,不由得暗自寻思,那句未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要不是自己,然后呢?按照常理来说,下面未说话的话,应当是,要不是你,一切怎么会这样?
呵。
思及此,她笑着摇头,笑中带着讽刺,十四年前的事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言王爷出轨的时候,自己还在天上飘呢,或者还在前世优哉游哉地享受现代科技呢。
关自己什么事。
松开抱着的手臂,站直了,看着面前言承,她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应着,“我晓得。兄长奔波数日,想来也是真的累了,快些休息吧。”
说着,挥挥手,灵动又可爱的模样。
只是,眼底的生疏未散,那笑意,也像是深秋清晨的日头,带着几分凉意。
言承却并不在意,只含着儒雅笑意,抬了抬手,又落下,若无其事地说道,“走吧,我同你一块儿进去。”
方才,他竟是想摸摸对方的头。
魔怔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