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王府过继的旁支,叫言承。
俊秀又儒雅的长相,看起来风度翩翩极有涵养,算得上是言王府里同言笙关系比较好的人。
要说关系好,也是同其他人做对比之后的“好”,大体上,也不过是路上遇见,会点头打个招呼的那种,当然,偶尔也会施予一些举手之劳。
总之,是彬彬有礼、又极有分寸的一个人。
因着他常年在外求学,言笙对他印象也不深,只听说这些年倒也是学业有成,她爹每次说起这位兄长,大体上也是极为满意的。
言笙同秦涩一起到了王府门口的时候,言承已经到了,因着坐着的是言王府的马车,众人自是不知道堂堂瑞王爷跟着一同过来,倒也没有去候着,只是言王爷有些不满的蹙了蹙眉,倒也不曾怪罪,只道,“怎地如此之晚,不是一早就派了人去接你。”
言笙撩了帘子下车,同站在自家爹身边的男子点了点头,“兄长回来了。”却没有回答王爷的问话。
言承微微差异,方才少女从车上下来,他还有些不太敢认,倒是同之前所见天差地别,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小笙,好久不见,愈发漂亮可人了。”
王爷脸上有些挂不住,正要发话,便见马车车帘又一次被掀开,还未见人,先听到声音,“言王府派人过来的时候,本王正在用膳,才令贵府家奴候了一会,却耽误了王爷要事。实在是本王的错处了。”
话中阴阳怪气的护短太过于明显。
言王爷一愣,倒是不曾想到秦涩也跟着过来了,当下赶紧拢了袖子上前行礼,“小王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门口聚集的下人们哗啦啦跪了一地,包括始终低眉浅笑温柔如水的言紫凝。
她是庶,见到皇家的人,是要行叩拜之礼的。
“不必多礼。”秦涩表情淡淡,带着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气势,背手而站,站在言笙身后半个身位的距离。
仅仅一个站立的位置,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沉默着,并未说话,也似乎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场面有些尴尬,言王爷掩了心中惊意,暗中看了眼一脸坦然的言笙,才揣着点儿小心翼翼地将人往里引。
秦涩却摆摆手,“王爷忙自己的便好,不用管本王,本王对这王府熟得很,自便即可。”
说着,回首对言笙说道,“我去找你三叔谈些事,若是有事,便派人过来寻我。”声音温和,同方才高高在上的生冷完全不同,带着点苦口婆心的叮嘱,像是生怕她被人欺负了去一般,见言笙应了,他才直直大步跨过还跪着的下人们,进了府。
言王爷言御宫暗暗咬了咬后牙槽,脸色有些尴尬,这丫头到底是谁家的啊,需要站在家门口被外人这般叮嘱么?好像整个府里的人都在欺负她似的。
……
虽然,好像也的确如此。
但说到底,那都是为了保护这个丫头。毕竟,王府嫡女的身份多少容易招了宫里那位的实现,如此平庸不受宠,才是最安全的。
他无声喟叹,虽说自己对这孩子总觉得有些距离,但该关注的还是关注着,譬如,这些日子,她的变化、她同十三皇子的亲近、还有……来自陛下的关注。
他有些担心。
心中担心,说出的话便也多了几分生硬,“女孩子家家的,成天往外头跑,像个什么样子!都是一个爹生的,你瞧瞧你姐姐,再瞧瞧你自己!言王府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父亲……”言承皱了皱眉,总觉得这话有些难听,还是在这般大庭广众之下,他看了看低头不语的言笙,出言劝慰道,“小笙性子太闷,出去走走也是好的。再者,十三皇子相邀,她也不能拒绝不是,怪不得她。”
言紫凝在秦涩进门之后就站了起来,脸上还是得体又优雅的表情,恰到好处的笑容,闻言,也只是站在一旁,并不说话。眉眼之间的笑容,却渐渐明艳了起来。
只是那笑意堪堪绽开,猝不及防地,一道视线看了过来,意味深长,意有所指。
言紫凝一怔,笑容就僵了。
墨色的瞳孔,午后碎金日光都照不进的沉凝,眼瞳很大,脸却很小,看上去有种触目惊心的视觉冲击。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那个木讷地被欺负也不会回嘴的丫头,那么犀利的视线,像是能够洞穿人心似的,这样的视线之下,不由得令人心虚。
“呵。”言笙瞥了眼言紫凝,勾唇一笑,“爹,是同一个爹,娘,却不是同一个娘。”
“自然是不好比的。”
如此直白,如此犀利。
纵然是言御宫,也似乎不认识这丫头一般地,重新审视起了这个瘦瘦小小,看起来乖巧绵软的丫头。怎地……才多久没见,似乎就陌生地……不认识了一般。
审视之后,才觉得气恼,当下就要发火,却被言笙截了。
还是那笑,还是那若无其事的表情,带着与己无关的淡然,在这暖阳里都泛着冷意,“至于言王府的脸面,不是一直都靠您的另一个女儿撑着么?”
“又何时需要我来撑了。”
眼中的生疏、冷漠,宛若利剑穿刺胸口,令人遍体生寒。言王爷一惊,一凉,烦躁便瞬间吞没理智,拂袖怒喝道,“小小年纪,到得哪里学来的如此尖牙利嘴?瞧瞧你这话,是一个女孩子该说的话么?十足的市井泼妇,蛮不讲理!”
一十四年前,也曾有个女子如此看他,用这般眼神,那是她看他的最后一眼。
有些愤怒,源于无能,抑或无奈。
这些年来无人可诉的心情,终于在这一瞬间到达了顶点,他扬着手,冲着这个小小的孩子,唾沫横飞,仪态尽失,“你知道什么?!你……你、要不是你……你懂个屁!”
最后仅剩的理智,在面前的孩子眼中突然而起的疑惑中,终于将即将出口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然后便是一阵后怕,连脊背上都冒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透心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