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当山每月的初一弟子都要拜见师父,一则请安,另一个目的则是师父要检验弟子这一个月修业,以防弟子们玩物丧志。
武当内山三十六峰,重峦叠嶂郁郁葱葱,唯有大孤峰光秃秃的被孤立其中。
大孤峰顶,就如同大孤峰置身于三十六峰之中一样,章仝玄的弟子也是凋零的紧。
大师兄傅孝,二师兄李茂功,再加上叶碟和章泽,章仝玄年近半百才收了四名弟子。
每逢初一,四人拜见章仝玄夫妇二人时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傅孝摩挲着手中的长剑眉头已经拧成了一团,而李茂功则是嘻嘻哈哈摇晃着手中的骰子非要跟叶碟赌上一局,只有章泽昂首挺胸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二师兄,你就不怕师父一会儿又打你板子?”
叶碟愁眉苦脸的道。
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自己又要帮二师兄打扫一个月的内务。
“嗨呀!师兄我挨的板子还少吗?早就习惯了!”
李茂功大大咧咧的道。
章仝玄四个弟子李茂功赋最高,但他却总是寄情嬉笑怒骂,将赋浪费的实在厉害,所以他挨打最多,每逢初一都是李茂功挨板子的日子!
“师弟你过来,我与你一件大师兄和师妹都不曾知道的事情。”
李茂功忽然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将叶碟神神秘秘的拉到一边。
“你来看!”
李茂功兴奋的摊开手,两粒象牙制成的骰子在他掌中晶莹剔透。
“师兄你……”
看着李茂功手中的骰子叶碟惊的张大了嘴巴,可又担心自己的声音引来傅孝和章泽的注意,叶碟立马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没错,这就是为兄的本命法宝!”
李茂功微笑着对叶碟得意的道。
听着李茂功的话叶碟如遭雷击,只觉得这件事如果被师父知道话,二师兄的屁股一定会被师父打开花。
李茂功在叶碟的眼前摆了摆手,确定叶碟已经呆若木鸡之后,满意的笑了笑。
“师父安康,师娘安康。”
叶碟的呆滞直到章仝玄和他的妻子阮竹星出现在院内才结束。
“你们修炼的如何了?”
章仝玄背负双手在四人面前巡视,傅孝低着头有些不安,李茂功已经识趣的背过身去撅起屁股,只有章泽昂首挺胸略带骄傲的道。
“爹爹,我的重山诀已经修炼到第一层了!”
“碟你过来!”
阮竹星将叶碟拉倒一边,把手中的食盒递给他。
“这是给你太师叔祖准备的几样点心,一会你给他老人家送过去。”
“是师娘!”
叶碟恭声道,只是看向章仝玄所在的院时眼神中充满了留恋。
“碟,你师父也是为了你好!”
阮竹星怜惜的摸了摸叶碟的头,又从房内拿出一双绣着祥云的长靴交给叶碟。
“你这孩子,鞋子破了也不跟师娘,来看看合不合脚。”
阮竹星不由分的便脱去了叶碟毛边的布鞋,将长靴套在叶碟的脚上……
武当山三十六峰,有三十五处供武当弟子居住修炼,只有一处例外——思过峰。
顾名思义,只有犯下过错的武当弟子才会在这里面壁思过。
思过峰顶,只有犯下大错辈分极高的弟子才有资格出现在这里。
当然,此时的叶碟是个例外。
自上而下俯视云海,思过峰也算武当奇景之一,只是此时峰顶的一老一少都无心赏景罢了。
叶碟赤足蹲坐地上,阮竹星送他的长靴已经不知被他擦拭了多少遍。
在叶碟的身边是一名衣衫褴褛鹤发童颜的老者,老人单手提着酒壶时不时的抿上一口,继而咂咂嘴在吃上阮竹星做的糕点。
这便是当今武当辈分最高的人,甚至比掌教吕庭洞还要高出一辈,武当李太白。
“人生不过如此啊!”
李太白面朝云海大声感叹。
美酒在手,美食在侧,李太白一边抠脚一边享受这大好的时光。
“叶子,老夫赠与你的飞剑带来了没有?”
扭头见叶碟还在擦拭新靴子,李太白不由的有些皱眉。
将刚刚从脚趾缝中搓起的细泥屈指一弹,正中叶碟前额。
“带来了。”
挤眉缓解了下疼痛,叶碟将长靴放入怀中,又从怀中掏出四柄翠玉无名指般大的飞剑放在李太白面前。
“青梅竹马,两无猜。自从上次被您老人家教训之后,我都是随身带着的。”
叶碟恭恭敬敬的道,只是他那捂着自己屁股的动作并没有逃过李太白的眼睛。
“老夫赠与你飞剑乃是防身所用,必要时可救你一命,你倒好把它们给供起来!”
青梅竹马两无猜被李太白逐个端起瞧了个仔细。
“不错不错。”
李太白有些惬意的闭上眼睛,也不知实在称赞叶碟将四柄飞剑蕴养的不错,还是在回味指尖残留的味道。
“太师叔祖,跟您老人家打个商量,您老人家能不能高抬贵手,帮我把这四柄飞剑的禁制给抹了去?”
叶碟抱着怀中的长靴,满怀期待的望着李太白。
“嗯?”
李太白斜眼瞧了叶碟一眼没有话。
“你老人家不知道,下个月就是我师妹十六岁生日,那时她就成人了!我想着我这个做师兄的怎么也要拿出一个礼物不是。”
见李太白并没有动怒,这才壮着胆子继续道。
“你老人家也知道,师娘给我的月钱赶上集会都给师妹买吃食了,钱到用时方恨少,思来想去,也就你老人家的这四柄飞剑是最上得台面的礼物了。”
想起集会上那些蜜饯,还有冰糖葫芦,囊中羞涩的叶碟总是觉得很忧郁。
“修道者大多以气驭剑,因为你体制特殊我才想出了以血养剑的方法,虽不能踏剑冲霄三千里,但关键时尚可救你一命。”
李太白仰头灌了一口酒对叶碟徐徐道来。
“此法唯一的缺陷便是,想要抹除禁制需要你身死道消。寻常人得了老夫这飞剑必是欣喜若狂藏着掖着,你子倒好,时刻想着送你师妹,怎么她答应做你媳妇儿了?”
听着李太白奚落的声音,叶碟如同被人浇了一盆冷水,本就忧郁的神情顿时有深沉了几分。
因为锁心咒的关系,所以叶碟对道消丝毫不在意,但身死的话就永远也见不到师妹了,这让叶碟很烦恼。
“连你媳妇儿都不是,还想着送人家飞剑。要不你想办法把你那师妹带来,老夫出手打晕她成就你的好事岂不快哉!”
光是看着叶碟的样子李太白就知道这呆子至今还没跟人家女孩开口,对此李太白好不吝啬自己的鄙视。
抬头对为老不尊的李太白怒目而视,想着每次比试都把自己打趴下的王师兄被太师叔祖一招打的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叶碟思前想后还是放弃了跟李太白动手的想法。
“哼!”
不能对李太白动手,其他的方法却还是有的,拿起一壶还没有开封的酒,叶碟奋力掷向山崖之下。
唰!
叶碟只觉得一道劲风狠狠扫过自己的脸颊,而后原本卧在地上的李太白负手而立,手中还提着被叶碟丢出的那壶酒。
“不错,脾气到是长了不少。”
李太白看着叶碟笑道。
“阮丫头的手艺欠佳,不过针线活计却是没有落下。叶子,不如你改投在我的门下!”
叶碟怀中的长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李太白的手中,嘴里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调戏着叶碟。
叶碟有心去抢回自己的靴子,但身形才一动,便被李太白脚上的破鞋给“安抚”了下来。
“老夫还会跟你这娃娃抢鞋穿不成!”
将长靴丢还给叶碟,李太白登高独自饮酒。
“我五岁开始给您老人家送饭,你老人家至少十年都没有洗过手了!”
不停的擦拭长靴上的指印,叶碟满腔委屈的道。
听着叶碟的话,李太白手中的酒壶不自觉的抖了一下,而后老人强行选择过滤掉叶碟刚才的话。
“你那师妹分不赖,又是章仝玄那臭子的宝贝女儿,根本不会缺宝贝,老夫送你的飞剑还是你自己留着!”
饮光最后一口酒,李太白故作潇洒的将酒壶随手一抛。对于山下传来的那声痛呼老人置若未闻,叶碟也闭口不提。
两人默契的回到山洞,李太白变戏法似的又摆在叶碟身前四柄略长一点的铁质飞剑。
“青梅竹马两无猜被你蕴养的不错,金戈铁马,梦里来、取人首这四柄杀人剑也给你了!”
李太白大气的道。
“太师叔祖,您老人家是不是大限将至了?”
叶碟瞪大了眼睛语气紧张,寻常人得了一柄飞剑都会欣喜若狂一阵,而短短一年的时间,太师叔祖竟前后送了自己八柄飞剑,匪夷所思让人不得不联想。
“来!”
李太白慈祥的对叶碟招手,后者才一探头,李太白一个板栗狠狠落下,直接将叶碟镶嵌在了地上。
“太师叔祖您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我中了锁心咒,您把这飞剑给了我不就是明珠暗投吗?”
叶碟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语重心长的道。
如果太师叔祖能回心转意将这飞剑送给师妹就好了!
叶碟自顾自的想着。
“中了锁心咒就不能修道了?只不过是唤不出武灵而已,虽有难度但又不是没有长生登的希望!”
李太白老神在在的道。
“太师叔祖,真的有前辈高人不依靠武灵长生登吗?”
李太白的话让叶碟燃起了一丝希望,他听师父和师娘提起过,章泽有望在成人礼之后唤醒自己的武灵,有武灵相助登有望,而叶碟自然是希望可以一直看着师妹的。
“没有!就连你师尊当年也是有四神兽相助才登而去的。”
李太白回答的很干脆。
“那请太师叔祖开恩,还是把这飞剑赠给我师妹!”
叶碟失望的道。
“老夫赠与你自由老夫的用意,你只管收着就是!”
李太白气哼哼的道。而后见叶碟的脸色滴落,不由的又转变了语气。
“咱们武当吕庭洞他们这代还不错,第四代弟子当中也就是子还不让老夫讨厌,你且回答老夫,咱武当以何而立?”
李太白问道。
“武当为下苍生正长生。”
想到祖师遗训叶碟瞬间正襟危立。
李太白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修道者多被长生所误,上那些高来高去的混蛋也只不过比咱们早领悟了几百年道之力罢了。”
“叶子你要记住,道法自然,什么金刚境无我境太玄境,都他娘的是胡扯淡!”
“都上仙人会仙术,你让他们把老头子的屎变成鸡腿自己吃!无非是借着点道之力故弄玄虚罢了。”
“那上的仙人凡人就杀不得?当年我师兄就杀了好几百!哎嗨!总有一老夫也会学师兄那样打上去,让那些仙人哭爹叫娘!”
“再看当今江湖那些这个境界那个境界的高手,油尽灯枯时黄口儿随手丢一颗石子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叶子,千万不要被境界所困,这是老头子我一辈子才悟出的道理!”
李太白洋洋洒洒跟叶碟讲了许多他听不懂的话,时而激动时而愤怒,或有笑颜时叶碟也不敢靠近,生怕太师叔祖兴起一掌拍死自己。
话毕许久,李太白即听不见叫好也无附和,不禁皱眉扭头望向叶碟。
叶碟知道太师叔祖在等待自己,沉吟了许久才缓步向前,声道。
“太师叔祖,刚才您老人家的话咱们在自己的窝里横一横就算了,切不可出去胡。虽你老人家神威盖世,但也挡不住人多势众不是。”
叶碟轻声劝慰着,同时不忘将师娘给自己的新靴子抓牢,以免被恼羞成怒的太师叔祖给抢了去泄愤。
李太白横眉冷对,正要跟叶碟争辩出个所以然来,可见叶碟指向堵着唯一下山路的无字碑时,李太白的气焰瞬间萎靡了下去,随后“咚”的一声闷响,叶碟又被老人的一个板栗镶嵌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