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嘴滑舌!”江璞玉别开脸,腮边却隐隐的泛起红。
茜女呵呵一笑,转头将地上的枕头拾起来,放在床头,“你睡了多久了?想不想起来抖抖精神?”
江璞玉瞥了她一眼,“你来献什么殷勤?”
茜女心头一疼,脸色拉下去,“我知道,一直都是郡主在照顾你,你若不稀罕,我走就是。”
江璞玉的面色一僵。
茜女垂头丧气的站起身,慢慢往外走。
江璞玉强撑着面皮一动不动,全身随着她的脚步一点一点僵硬。
茜女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
江璞玉表情快绷断,禁不住终于回头,眼波迫切的看着她。
茜女嘴角一笑,却果然轻松的走出去了。
江璞玉眼神一闪,猛的坐了起来,想伸手去挽留,又颤抖着僵在半空。
就这样走了?
哄了两句?
根本就是没诚意!这个阴阳不定的女人!
赌气的又翻过身,抱住她放回来的枕头,极度压抑,情绪还是波动不定,手指紧紧扣进松软的枕头里,眼眶里,渐渐泛起了白花。
他不会去求她。
茜女轻轻松松的走到门口,问侍卫:“知不知道丞相吃了什么?”
“马姑娘,这几日丞相一直在断断续续的昏迷中,郡主端了粥,只是不知道丞相吃了没有。”茜女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向厨房。
这些地方她比较熟,以前当下人的时候经常逛。
所以当她踏进厨房,几个厨子除了吃惊,对她很是客气。
茜女和大家问候过后,进入了紧张的做饭中。
相府的厨房都是应有尽有,她选了一些清淡的材料,加上排骨,和血块,枸杞,藕等等熬成一锅大补排骨汤,厨房的小李子很热心的帮她烧火,还一直拍马屁,说丞相如何的宠爱她,以后,还希望她给丞相多美言几句,也让他升个二等家丁什么的……
茜女也是满口答应,反正她现在心情好,热火朝天的将汤熬好了,她实实的端了一大盆,雄纠纠的回了寝宫。
脚步一踏进外室,她就放轻了脚步,边走边往内室探。
床上的江璞玉听到了脚步声,快速的回头看了一眼,透过幔帘屏风看到她的身影,他神情一喜,又故作淡漠的闭上眼睛。
茜女将汤端到了内室,看到他还在那儿假死,她抿嘴一笑,大步走过去将汤放到床头的桌上,然后双手叉腰看着床上,大声问:“哭了?”
江璞玉猛的转过身,眼睛圆瞪,“你想找死?”
“眼睛那么红,还说没哭?”茜女笑嘻嘻的。
江璞玉狠瞪了她一眼,“你回来作甚?”
“我去给你熬汤了,哎,你闻闻,香不香?”茜女若无其事的拿起勺子,盛了一小碗,殷勤的送到他眼前,“你看看,好喝的很呢。”
江璞玉看看汤,再看看她,一时之间,竟是答不出话。
“咱俩一起吃好不好?我也饿了,都没舍得尝一口呢。”茜女又立即可怜巴巴地说。
“我不吃。”江璞玉扭开头,咬着牙不肯理她。
茜女看出他还在生气,不过,她也没太惯他,干脆一屁股坐到床头,捧着碗大吃起来,边吃还边说:“哇,味道不错。你知道吧,这种排骨汤在广东是最流行的了,我也是在广东的时候学的。这里面的材料都是大补的,吃了之后,你所有的晦气都没没了,它可以补血,补气,补钙,补锌,总之什么都补,身体很快就会十分壮实……”
“别吵了,出去吃!”江璞玉烦躁的喊。
“你想不想尝尝?”茜女反倒贴他更紧,将一节藕递到他嘴边,“你试试,这藕特别软,咬一口还藕断丝连呢。”
江璞玉一把打掉了她的勺子。
茜女脸色僵了会儿,努力再努力的压下心底的不耐,好吧,他情绪不好,他亲妈告诉他他被骗了好多年,心里窝气就让他撒撒气吧。
“好吧,勺子脏了我用筷子。”茜女故作不介意的又拿起筷子,准备开吃时,突然看到,门外走进来一个人,是郡主。
茜女立即放下碗,眼睁睁看着郡主走了进来。
江璞玉又听到有人进来,知道必是郡主,不由的背部也开始僵硬。
茜女悄悄回看了江璞玉一眼,眼波一转,故意露出十分惶恐的样子,上前一步道:“郡主!”
纳兰幽青也没想到她会直面迎对她,本还在迟疑着要不要上前,现在,只得走进内室。
当初她两次逃跑,都是因为她的存在,现在,倒是能坦然面对她了?
“你回来了。”平淡的就好像自家姐妹出门了一趟一样,纳兰幽青稳稳的坐到了椅子上。
茜女把小姿态做的极低,细声细气地说:“茜女听说丞相生病,就想为丞相补补,做了一锅汤。”
纳兰幽青淡漠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扫,再转头看江璞玉,轻叹息着说:“丞相一直昏昏沉沉,几日来水米不沾。让你空费心思了。”
这话说的,简简单单的却十分噎人。一是说这几天都是她照顾着丞相,二来,也是说丞相不会吃你做的,你白费心机。这主人翁的语气,也是直接将茜女排在他们夫妻之外。
茜女听得明白,心里十分窝气,干脆就顺了她的意,故意做的很卑微,屈膝施了一礼,道:“是啊,丞相他不肯喝呢。是茜女多情了。如今郡主来了,那还请郡主哄丞相吃一些,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她就亦步亦趋的往外挪。
床上的江璞玉气的脸色发青,紧咬着牙根终于忍不住了,从床上差点儿跳起来,“你够了!马茜女,你就给我装吧!”
茜女一脸无辜,“丞相,茜女有哪里说的不对吗?”
郡主也被江璞玉的突然发火吓了一跳,眼见他们二人对峙,眼中只有彼此,感觉到他们之间,她就像一根刺一样存在,她脸色发红,十分尴尬。
“丞相……你身子不好,莫生气。”总也得端着正妻的架子劝上一劝。
江璞玉看向郡主,脸色不住的变幻,几度忍耐,才勉强压住语气,冷漠地说:“郡主劳累几日了,你身子不好,还是回去休息为好。”
纳兰幽青眼中有伤痛一闪而过,神情萎靡下来,虽然知道他不喜欢她忤在这儿,但是,当真亲耳听到,她还是好难受。这是她爱的男人,一心只有这样一个卑微的小姬妾。她堂堂郡主,在他眼里,竟是可有可无。
“那也好,夫君好好休息。”忍着心痛,她故作大方的又看向茜女,说:“马姑娘,丞相就拜托你了。我身子骨不好,今天就偷懒一晚,明天再来陪丞相。”
茜女心想郡主这么高贵的女人,也耍这个心眼,真的是……她也落落大方的一笑,道:“郡主放心,茜女会替郡主照顾好丞相的。”
纳兰幽青又得体的笑了笑,转身,不紧不慢的朝外走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好一会儿,内室的两个个还尴尬的僵在原地。
江璞玉神情略有窘迫,有些不敢去看茜女的表情。
茜女的眼底却露出胜利的光亮。她在心里为江璞玉点了个赞,不亏她做低俯小。自己冲大头有什么光彩的,不过是女人之间的撕逼,让男人为她出头,才是她的本事呢。
媚眼一眯,一回头脸上已是绽开花样的笑容,若无其事的端起桌上的碗,再次上前,“丞相,我可以领了郡主大人的命令呢,你再不喝,我可就吃罪不起了。”
江璞玉猛的凶狠的看向她,虽然貌似真的很狠,却让茜女一点也不害怕,她看到的,是他眼中小心翼翼的审视。
她知道,他也怕郡主的出现伤害她。这就够了。
“看什么?你闻闻多香啊,看在我这么用心的份上,你看我,自己也是精力未恢复呢。”
听到她说这个,江璞玉的神情缓和下来,看了看她,低声问:“你没伤着吧。”
茜女感动的鼻头一酸,“没,就是精神损伤吧,现在也想好好补补,好好休息呢。”
江璞玉望着她,慢慢的抬起手,拉着她坐到了床沿,然后沉默的接过她手里的碗,一口一口的吃起来。
茜女感动的抿嘴笑。
江璞玉夹了块肉,递到她面前。
茜女眼中一亮,张开口,吃下。“好香,比我在路上吃的包子香多了。”
江璞玉看了看她,“在哪里吃的包子?”
“你那天走了后,赢兵来了,晖就将我带走了,到上次我住过的山上,结果我一到那儿就晕倒了。”茜女知道他其实还是关心她这几天的状况,就不紧不慢的跟他描述,“我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好久,果然醒来后,晖说我已昏迷了五天,我很担心你的安危,喝了一碗粥,就让晖带我来相府,在山脚下的镇子里,买了几个包子一边吃一边走,也许饿了太久,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江璞玉默默的喝着汤听着,其实眼睛里已是有心疼隐显,他错怪她了,她一醒来,就来找他,对他百般容忍,还给他做这爱心汤喝,他却给她脸色看。
可是,这并不能抹杀她对他的伤害。
“为什么答应易容成宁香儿?”他闷声问。
茜女就知道他还是因这个生气,就实言说:“我并没有答应他,是他在我睡着的时候,给我易容的,醒来我才发现。可他说为了掩人耳目,我也想帮他,想快些找到你。”
“呵,这么大张旗鼓的勾引你,你也会上当,真是蠢女人!”江璞玉又开始想发火。
茜女连忙道:“不过你放心,我只是在众人面前扮一扮宁香儿而已,我和殿下并没有什么。”
“他可以找别人作戏的!偏偏找你,根本就是借机接近你,想以假乱真!”江璞玉咆哮。
茜女也是一愣,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纳兰沧海的心思,可是当时,她实在无力拒绝。
“行了,不过是假扮,你都娶了郡主了。”
江璞玉猛的一瞪她。
“你瞪什么?难道你没娶么?”茜女依然笑着,笑的只是有点凉。
江璞玉的神色暗沉起来,许久,低声说:“我已许过你。”
“算不算数还另说。”茜女也不纵他,直接反驳他。
江璞玉嘭的一声放下碗,“你不要抓住这一点作为你放肆的借口!”
“好了好了,你现在心情不好,我不与你计较。吃吧吃吧,别气了啊,气大伤身哪。”茜女决定错开这个不令人愉快的话题,端起碗,自己先吃了一口排骨,再递给他,“你不嫌我吧?”
江璞玉看了她一会儿,别扭的夺过筷子,再自己吃嘴里。
茜女确实也饿了,看看脏的勺子,起身道:“我再去拿双筷子。”
江璞玉却悄悄的拉住了她,低声说:“不用,我喂你。”
“什么?”茜女大惊,他说什么?
江璞玉夹起一块肉,递到她唇边,面无表情的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出息?”
“什么?”茜女又是一惊,既而知道他说的是身世那件事。
“我会振作起来的。”他低低的说,继续喂她吃。
茜女心里一暖,眼睛都柔和了,她知道,她家江璞玉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会被这件事打趴下的。相信过了这几天,他已冷静了。
“璞玉,不管是怎样,事实已是如此,过分执拗于过去,只会影响你的生活。你要记得谁也不想变成这样,这世上苦命的人很多啊,实在是造化弄人。”茜女说了几句令人开怀的话。
江璞玉却是不屑的一笑,“劝慰的话谁都会说,只因痛苦没在自己身上。”
“你如果这样比,那你想想我呢?”茜女面色一怔。
江璞玉诧异的抬头,“有我宠爱你,你哪里不好?”
“我是因着被你宠爱,我是幸运的,可是在此之前呢,我还不是被父母当成棋子养,亲生父母好好的活着,却对我没有两分爱,你至少,秦贵妃她是因着爱惜你,一直在关心着你。”茜女长叹了口气,颇为感慨,“人家说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们都只是其中一种啊。”
江璞玉望着她的眼神柔了些,抬手,轻抚了抚她面颊。在他爱她之前,她是活的谨小慎微,每日胆惊受怕。“对不起。”
“还有在琉璃楼的那些姑娘,她们哪个不都一样?虽然我们是女人,在这个社会不如男人金贵,可到底也是人啊,没有女人这世界还怎么发展?可是她们,一辈子只能在期待和失望的交替中,结束。”
江璞玉皱紧了眉,“你是怪我收了她们吗?”
“不,你不收她们,她们也同样会很凄惨。”
江璞玉沉默了会儿,说:“我立即就将他们遣散。如今纳兰沧海为太子,局势改变,她们都是官臣之女,不管父亲是哪派的人,我都放她们生路,不让她们受连累。”
茜女心里生喜,可不免又担忧地问:“那可是……万一有厉害的,不会春风吹又生吧?”
江璞玉傲慢一笑,“一介女流,本相还怕她?”
好吧,是她多想了。
江璞玉放下碗,长叹了口气,突然正色看着她,说:“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江璞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父亲。”
“你父亲……”茜女这才大吃一惊,从来没听他说过,她很不好意思的以为,他父亲已经翘辫子了。“那……他在哪儿?”
“他被我关在地牢里。”江璞玉平静的说。
茜女却是又吃一惊,“你,你关他在地牢?那地方……”
“你当我不恨他?我更恨他。我当时想着,不管娘为什么离开他,都是他没本事,留不住女人,再者,是他出身不好,既然没出身到皇室,就只能怪自己。”江璞玉闷声慢慢说。
茜女心疼他,轻握住他的手,“相信这些年,这件事一直是你的痛,璞玉,我劝你放开,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你自己。因为原谅别人,也是原谅自己,你因这些事,将自己的心囚禁的太紧了。这是他们长辈的恩怨,你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你要想开些,把自己解放出来,毕竟每个人是每个人的人生,你的人生,不能被你父母这样牵绊了。”
江璞玉抬起眼帘,静静的认真的看了她好一会儿,反握住她的手,来回的揉捏,显示着他的不安。“那么,你会陪伴我吗?”
茜女心里一酸,倾身偎到他怀中,“当然会。我会陪着你,让你一直快快乐乐的。”
江璞玉激动的紧紧将她搂住,脸颊亲昵的轻噌着她的头发,眼睛里瞬间含满了泪水。
在她回来之前,他死心的想着,他们没有未来了。
可是没想到才仿佛一眨眼,她就好好的回到他怀里。
原来,他是个幸运儿呢。
他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