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本身绽放的光明
就能刺破
那碾压而来的黑暗
“坏消息,安塔利斯,我失去了旅店的房间,因为一场火。我想那可能是一个意外。他们天亮了之后调查了原因,看起来是炉灶回火——也许,这是一所巫师的房子,壁炉里藏着火灰蛇。”
“我们的斗篷似乎能防火,我和其他人因此得到了幸运。可镇子上不是。”
“我想说的是,这里一定有一个黑巫师,所有能吃的东西都被黑魔法污染了,我试着将它变回来,但这不管用。我今天才知道基恩是磨坊的主人,他现在还不舍得扔掉那些黑魔法余烬,总幻想我能破解掉这个咒语,让他的粮食回来——即使我跟他说了十几遍,它被黑魔法吃掉了。”
“能离开镇子的人都走了,整个队伍十四辆车。”
“留下来的人开始用一种叫做鱼梁的东西捕鱼,或者编织渔网,制作鱼叉。狩猎队按照我画的图,外出寻找一种叫做石楠豆的食物,它开紫色的花,有茴香气味,据说在梭罗镇北边的山上生长。”
“可按照这样的情况下去,还不等他们找到,镇子上就要断粮了。”
“我现在深刻记住了你说的,食物不能变出来。布里奇特队长今天中午来找我,希望我能想想办法——我告诉他需要种子。今天上午,狩猎队的尼尔去了拉夫拉德,但瞧着布里奇特队长的模样,我就知道这又是一个等待命中的行动。”
“现在,我的感觉很不好,镇子就像一锅滚开的水。”
“而且,我找不到除了我以外,第二个巫师。安塔利斯,我是说,如果我们解决了这个大问题,能引他出来吗?也许自然之灵有更好的办法,如果你知道,请告知我。”
……
十九年后,8月21号中午。
崎岖的小路从山道上蜿蜒。澄澈的天空里,阳光明媚,照耀着山麓另一侧的林海。
隐隐约约,有一片贝壳般闪烁的废墟,躺在那片山坳里。
“奇怪,这里应该有一条进镇子的路。”两棵树之间的岩石上,深深刻写着一个罗盘箭头。可指向的前方,却是一片寂静的湖水。米拉女士感到奇怪。他们勒马在湖边打转。
“太安静了。”梅利查说,他盯着湖边被马蹄踩踏出来的痕迹,“这片水源附近没有任何脚印。”
“泥朵森林里,越靠近旧城遗址,动物的痕迹就越少。”米拉女士摇了摇头,“连我的父亲都不去那,也不让我去。”
“如果什么动物都没有,森林也会不存在。”
梅利查从怀里掏出一块石头,往水里扔。他观察着那些涟漪,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就知道这里藏着点什么。”然后他催促着他的马,往水里踢踢踏踏地走去。“快跟上。”他的语气急促。
米拉女士的马不等他们动作,就跟着踏进了水里。
白色的浪花敲打着马蹄。
安塔利斯感到了一阵凉意——他隐隐勾连着拉法叶之书的精神,就知道那里面有了一封新的信。当他试图闭上双眼,感知魔法湍流里的叶子。阳光打在皮肤上的暖意就滑走了,某种阴冷的寒意从腿部向上蔓延。
安塔利斯吃惊地怔住。
而更可怕的是,拉法叶之书的湍流,在空间上的方向,其实是——
“等等,快停下。”
正向前奔走的梅利查,马蹄落下的地方陡然下陷,那是一种非常快速的下坠,水浪哗啦一声快速淹没了他吃惊的表情。米拉女士来不及勒马,他们同时陷入了一个水沼。
混乱的气泡遮蔽了视野,安塔利斯感到他们乘坐的马和自己脱离了,他被巨大的力气甩了出去,绳子勒着他的腰腹,传来一个成年人的体重——这水里没有任何光亮,也没有任何浮力。
安塔利斯勉强睁开眼眸,湛蓝的魔法印记,沿着幽暗的地方撕开了八道光路,宛若一个巨大的扇叶,微微一转。
就撕裂了这厚重的幻象。
他听见了一阵车辕断裂的声音,听见了一阵惊恐的尖叫。周围的景色快速变成翠绿苍白的陡峭凌乱的山壁,轰然炸开的规则梦变成了一串泡泡,圈住了急速坠落的一行人,巨大的浮力托住了他们——被某种热气球拽着慢慢向上。
最上面,安塔利斯脸色铁青地,看见崎岖的山坡底下,四分五裂的马车,黑色的枯骨散落在草丛里。腐朽的车轮横在碎石之间,还在微微转动。
不多不少,那正好十四辆车。
米拉女士吃惊地爬起来,在泡泡里发出哇、哦的惊叹。“这是怎么做到的?”她看见两匹马还好好地漂在他们周围,梅利查正抱着一块发亮的蛋白石,看上去脸色惨白。
蓝色的泡泡上升的过程当中,周围的天气就变得阴沉起来,大片的乌云压住了天空。
“怎么回事?”“我们看到的未必是真的。”
当他们退回到山坡上,这一席景象就如幻梦一样退去了。天空恢复晴朗,阳光洒下树梢。他们看着地面上重新合拢的湖面,陷入了一片沉默。就算是最乐观的米拉女士,此刻也脸色苍白地,把目光从湖面,挪移到了这两个明显有古怪的人身上。
“旧城遗址里也有这样的古怪吗?”她整理着身上的皮甲,语气复杂地问。
“很抱歉,这超出了我的预料。”安塔利斯感受着这片地方,那重重叠叠的影影绰绰,语气认真严肃。
“米拉女士,接下来的路途,需要我自己走下去。”泡泡里,德鲁伊拿出自己的钱袋,递给怔住的女人。“这是剩下的金币,这个地方应该是旧城遗址的外围,您顺着原路,大概就能回家。”
德鲁伊是认真的,米拉看得出来。
“我能跟着一起去吗?”女人咬了咬牙,那双眼眸并不是不害怕的,可这个凯尔特女人有着与她的骨血一样的彪悍,“求你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解我的父亲痛苦了十几年的那些事情——他死之前念着一些名字,我知道,他们都在梭罗镇失踪了。”
“那会很危险,就像刚才。”
“我必须弄清楚一些事,替我的父亲。”这个麻瓜女人坚持。“你不需要保护我,我可以自己战斗。”她从后腰上拔出两柄短刃,紧接着就是两道寒光闪过,她又把它们插了回去。
安塔利斯凝视着泡泡上,两道触目惊心的,裂开的刀痕。点点头。
“如果你坚持,我尊重你的决定。”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只是那地方最外围的幻觉。”另一个泡泡里,梅利查迎着德鲁伊的视线,叹了口气,“她是一个没有法力的人,这地方本就对她没有危险,可继续走下去……”
“她就可能会死在里面。”梅利查难得好心提醒。
麻瓜女人点了点头。
“但我猜测,这不会后悔。”
梅利查失去了语言,他被某种力量冲击到脸颊上,强大的,令人欣赏的。
安塔利斯读懂了那个表情,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是一个队伍。
“好吧,如果你遇到一个危险,我可以帮忙。”梅利查语气勉强地说。“但事后,你需要还给我一个秘密。”面对女人惊愕的目光,他重新板起脸,“以及,不许问问题。”
米拉女士忍耐着火气,微笑着点头。
“那么,我们就这样飘过去吗?”“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四个湛蓝的泡泡连成一串,当它持续上升,周围的一切开始变暗,明媚的阳光转为幽深的暗影,周围的一切景象,扭曲地化为黑色的雾气,包括天空与地面,空气与阳光——彻骨的冷意正逐渐剥离假象,露出那里面,最真实可怖的魔法残留。
他们正被一个,逐渐露出形体的黑色的太阳吞噬。
亦或者,他们的灵魂正危险地暴露在,死神的镰刀之下。
安塔利斯脸色苍白起来。他终于明白这地方在未来,为什么被魔法部严密封锁了。
“真壮观。”梅利查喃喃地说,目光灼灼地盯着这黑雾的尽头。
“这应该是一层帷幔,某种残留。”安塔利斯让所有的泡泡合在一起,两匹马已经吓得嘶声哀鸣。梅利查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两枚石头模样的糖果,给它们吃了,两匹马就不叫唤了。它们看起来有些木讷和茫然,却听从命令在泡泡里站了起来。
“我们需要更接近一些,才能掀开帷幔冲过去。”梅利查语气凝重。
“我来开路。”安塔利斯抿紧嘴唇,对某件事情下定了决心。
他们重新爬上马,米拉女士脸色发白地用绳子重新固定好德鲁伊。在这至暗的太阳里,德鲁伊异色的瞳孔里,无尽之环再次旋转起来。两匹马不安地踩着小碎步,湛蓝的泡泡,蓦地如花朵一样绽放开来,规则梦璀璨的蓝光如一道利剑,劈开这可怕的黑暗,直直地刺向前方。
两个骑士立刻催马前行,当他们这么做,地面在推着他们前进。
风驰电掣中,黑暗如深渊一般扑面而来。但他们脚下有光,血管中的血滚烫奔流,如同鲜红的火炬,在这可怕的死亡帷幔前,亮起属于生命的光辉。
这是从未有过的危险。也是从未有过的骄傲。
梅利查的脸颊微微扭曲,他咬牙高举起那块闪耀的蛋白石,喉咙里发出不似人类的声音。
“密令交换。”
“向我展露这黑暗里的秘密。”
他高声怒喝,而后这手掌大的蛋白石,迸发出了如星如月的白光。黑雾涌动起来,它咆哮着如同一条巨蛇,卷住这如战车般,轰然冲过来的战矛——那尽头的薄暮正在变薄,可怕的光芒正在向内坍塌。
“不好,它要合上了。”米拉女士一惊,喘着气大声说道。
“那不会发生。”安塔利斯咬紧嘴唇,魔力源头的彼岸花海,刹那间迸发出璀璨的魔力。那一瞬间,空气里有一种无声的爆炸向外震颤。而后,黑暗里就重裂开了一道道更为幽深的永恒至暗。
丝丝缕缕溃散的光颤巍巍地,在德鲁伊的魔杖尖,汇聚成一根蔓延到虚空里的,湛蓝的规则线——它正是安塔利斯所理解的,拉开帷幔的线,那会比拉开一个窗帘更困难吗?
他蓦地抬起魔杖。
那根线猛然剧烈震颤。刹那间,所有的雾气,如同活物一般卷曲起来。
溢满光华的战车尽头,帷幔扩出了一个高大的洞口,露出那后面,静谧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