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雪,整个云起寺都笼罩在浓浓的雪雾之中。
已是戌时一刻,云起寺里的僧人们都躲进了禅房里避寒,天地万籁俱寂,只有一个白色的身影,踩着厚厚的积雪。
自大殿处一路往后山走来,手里拎着三盏灯笼,每走一段路,便在佛殿、罗汉堂的屋檐下挂上一盏。
最后来到华生小院的外面,望着紧闭的大门呆了半晌。
一伸手,将最后一盏灯笼挂在了小院大门外的门檐下面,然后转身离去。
此时的华生正靠在浴桶里面,忍受着刀割一般的痛楚,想着这回怕是要真的多等些日子才能回去见小和尚了。
自己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下了一回山,没想到竟然被一帮守候多的杀手们盯上,差一些,就倒在风雪弥漫的山道上面
看来世间也如问天峰下的深渊,危险无处不在。
以前想着金丹中期就能高手下山,去寻找自己的机缘,寻找云游四海的爹娘,没想到还没离开,就被人追杀。
看来自己的本事还是低了,在杀手面前,弱就是原罪。
晕沉沉,将因后果想了一遍,最后的落墨依旧是在云起寺里,看来,这个迷惑只有明天等师伯白须老僧为他解开了。
未及亥时,便爬上床,拉上被子沉沉睡去。
天地一片寂静,漫天的风雪也安静地停下,天空露出了一轮雪月。
静静地照耀着云起寺,也照耀着后山的小院。
了尘的佛堂点着一盏油灯,一壶灵茶正飘着淡淡的清香。
白须老僧正在试着华生给他买回来的鞋子,看着了尘笑道:“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想着给我买了双鞋子。”
了尘苦笑道:“他应该是看着我的芒鞋露出了脚指头,嫌我丢他的脸吧?!”
话虽如此,了尘的脸上却止不住地微笑。
白须老僧笑了笑:“不行,明天我得问问老小子,为何不给师伯做几件僧衣,我可是带着他去冰风谷里练剑来的。”
了尘摇摇头,笑道:“想不到师兄也有跟孩子计较的一天。”
白须老僧淡淡笑道:“我们虽然出世修行,却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不花风间风雨的摧残,这不,风雨已经来到了寺里。”
了尘闻言轻轻地皱起了眉头,望着佛台上的菩萨喃喃自语道:“难不成,真的已经进到寺里,乱了某人的道心?”
“不急,今夜便有分晓。”
白须老僧冷冷地说道:“身为佛门弟子,心常怀懈怠,贪着于名利,如此之后怕是菩萨显灵,也难渡其人。”
了尘闻言怔了怔,看着他不可思议地说道:“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就像华生说的,他从来到云起寺后,便没有下过山,即便今日下山也只有你我两人得知。”
“究竟是谁在暗中注视着他?一个孩子在世间伤害了谁?就算他从山间找到灵药拿去小镇出售,能卖多少金币?”
白须老僧断然否决道:“这不是谋财家害命,否则怎么可能出动十几个元婴境的杀手?什么时候元婴境的修士也甘心沦为杀手了?”
“那我们就再等等,看看到底是何处来的神圣。”
了尘伸手勺了一瓢泉水,注入壶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修行本来就很苦了,为何还要卷入世间的风雨?”
佛台上的菩萨低眉垂目,并没给理会两人的一番细语。
或许在他看来,世间的风雨都是唯人心造,不仠值得他广度。
时近亥时,寺里的众僧早就入梦,便是刮风下雪,明天依旧要早起修行。
一轮雪月静静地照耀山川大地,也照耀着一道灰色的人影,从大殿里悄然闪出,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后山而去。
雪地里发出喀哧的声音,因为雪太厚,灰衣人不得不放慢了脚步,缓缓前行。
还没等他走出多远,只见前方有一团淡淡的光影照亮了前路,灰影人忍不住抬头往前望去。
只见前方的屋檐下面挂着一盏灯笼,跟往日不同,灯笼上写着“慈航”两个大字。
即使是灰衣人隔着二丈的距离也看得非常清楚,便在这一刹,他的脚步停了下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低声嘀咕了一句,当即无视眼前的一幕,继续往前走去。
未及半刻钟的光景,再次来到了罗汉堂前。
只见又有一盏灯笼挂在屋檐下面,光照依旧,这回灯笼上面的字却是换成了“普渡”两个醒目的大字。
灰衣人紧紧地皱起了眉头,轻声自语道:“慈航普渡?奈何回首无岸啊!”
静静地,灰衣人望着屋檐下的灯笼沉思了片刻,便以接着往前走去。
过了罗汉堂,前方不过半里地,便是华生所在的小杂院了。
千山鸟飞绝,他要去灭了心里的念头。
踩在厚厚的积雪中的灰色人,要去后山的小院去念,哪管是月黑风高,还是雪月清照。
只不过,让他想不到的是,便是他踩着一山的风雪来到小杂院外,却见到门头下挂着一盏闪烁着淡黄光亮的灯笼。
跟之前的两盏不同的是,这盏灯笼上只写了一个“卍”字!
灰衣人一见之下忍不住轻呼一声道:“你要我诸法空相?还是说你万世不灭?奈何我已身在地狱!”
说完不管不顾,迈步上前,伸手欲要推开紧闭的大门。
奈何华生在师父离开之后便从里面落栓,关上了大门,任灰衣人使力也纹丝不动。
灰衣人尤不死心,轻叹一声之下从怀里取出一把小刀,随便轻轻地将小刀插进了大门的门缝之中。
正待他用力将要拨动门栓的时候,门头上的灯笼被一道山风吹拂,卍字随着灯笼的转动,有一道金光照耀在灰衣人的脸上、手上。
没等灰衣人反应过来,只见金光瞬间幻化为一把旋转中的金剑!
灰衣人一手握刀,一手推门的双手就跟刀切豆腐一般,在刹那之间还没有喊出声来,金光化剑斩在他的脖子上。
鲜血,瞬间在小院的门前蔓延开来。
屋里的华生翻了一个身,梦里嘀咕一声,并没有觉察到门外的动静。
便是鲜血弥漫开来的一刹,门头上的灯笼有一束火光落下,随即在灰衣人的身上燃烧开来。
不一会,金色的火焰便将灰衣人烧成了一抹灰烬,连着雪地里的血污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天空飘起了零零点点的雪花,用不了多久,一山风雪便会将发生的一切悄然抹去。
待至火焰熄灭,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悄然而来,一招手取走了门头上的灯笼,捡起了地上的空间戒。
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而去。
一阵山风刮起漫天的飞雪,将地上的脚印抹去,一切,就像从未有人来过,就算有人来过,也已经成为了过去。
佛说:过去心不可得。
了尘的佛堂里面,已经换了一壶灵茶,桌上有一碟华生从山下带回来的糕点。
白须老僧捡了一块糕点放在嘴里,指着桌上的空间戒说:“谁说世间的风雨吹不过庙堂?连这客堂的长老都起心动念了。”
了尘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道:“这事都不要告诉华生了,一切都当没有发生过。”
“寺里呢?这总得换一个人去顶替他吧?”
白须老僧静静地说道:“冬日闲来无事,待到开春,得找一个合适的人去管理客堂,不能再出今日这种事了。”
了尘闻言苦笑道:“师兄慈悲。”
……
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华生醒来已经过了午时。
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蒙蒙亮的天空,试着深呼吸之下,伤口依旧在隐隐作痛,看来这伤得狠了一些。
穿上衣服推门而出,发现天空虽然没有白雪飘飘,天空依旧阴霾。
便是睡了整整一夜,精神还是显得委顿,眼睛里满是血丝。
摇摇头,心道这回看来得多歇息一些日子了。
按他原来的计划是想趁着风大雪大,去峡谷之中练练剑法,这下好了,躺在屋里,哪都不用去了。
直到他烧了一盆热水,一张冒着热气的毛巾捂在脸上,他的精神才显得稍好一些。
煮了一锅粥,将昨天从小镇买的酱牛肉热了几块,回到客堂里点着了小火炉。
不管师父会不会过来,他都要煮一壶灵茶慰劳一下自己。
抬眼望去,客堂外的天空还是昨日那样的天空,并不会因为风雪中倒下十几个杀手便阴风怒号,风雪交加。
昨日了尘带着他一路回到寺里的路上,并没有去处理山道上的黑衣人,而是告诉他,冬日大雪封山,野兽们不好猎食。
这一下子多出十几个黑衣杀手,倒是可以让山间的野兽们过了个安稳的冬天了。
吃过饭已经是未时,正待他洗了碗筷想要回屋歇息的当下,小院的大门被人轻轻叩响。
院外却是响起了白须老僧的声音。
华生打开院门,皱着眉头问道:“这风大雪大,怎么把师伯吹来了?”
白须老僧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然后关切问道:“你怎么看着精神不大好?”
华生心道自己差一些死在山道雪地里,这精神能好吗?能活着回来,已经是奇迹了。
想了想苦笑着应道:“昨天山间遇袭,差点丢了小命,这失血过多自然也睡不好。”
“噢,没死就好,那我就不担心什么了。”
白须老僧在客堂桌前坐下,微笑说道:“你明知道他们都是元婴境的杀手,还要跟他们拼命,你不会跑吗?”
华生微微张嘴,想起昨天山道上的那一阵阵箭鸣,苦着脸应道:“他们手里有箭,风雪那么大,弟子跑不掉。”
“还是你自己的问题。”白须老僧想了想说道:“如此也好,以你眼下的修为,能将十几个元婴境的杀手斩落于风雪之中,不容易。”
华生的嘴巴张得张大了一些,心道你倒是问问我的伤口痛不痛啊?
想了想说道:“师伯,估计过上几日,山下杂货店的掌柜会带人来给您和师父量尺寸,我给你们定做了几套衣裳。”
正想着此事的白须老僧闻言老脸一红,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静静地说道:“你是嫌师伯穿的太破旧,丢了你的脸,只好劳烦你去山下找人来为我俩缝制新衣?”
“劳烦二字不敢当。”华生嘿嘿笑道:“那可是弟子在山间摘的灵药,去山下卖了金币,为师父、师伯定做的衣衫。”
白须老僧闻言一笑,望着他说道:“想不到你头一回下山卖药,却是想着这些事情,这让我很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