媱嫦耐着性子听完,双眸仍旧紧盯着正南那边。
宋秋回头看向身后,蒙舟已经带着人出来了。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完整的,一个个惨兮兮的样子,哀呼声不绝于耳。
她扯了扯媱嫦的衣袖:“大人,蒙大人来了。”
媱嫦回过神来,转回头时,脸上已经没了清冷神色,只余下了些许浅笑。
她与宋秋一道迎了上去,朝蒙舟拱手行礼:“蒙大人辛苦。”
蒙舟负手而立,看着她轻笑道:“我有何辛苦,今日若不是你在,恐怕便要让这些贼子跑了。”
媱嫦微微一笑,道:“我尚有公务在身,骁骑卫陪大人押送犯人回城可好?”
蒙舟狐疑的看向她:“你还有事?”
媱嫦一指宋秋:“陪她去一遭乱葬岗。”
宋秋心知媱嫦这是还有事要做,面露赧色笑着点头施礼:“蒙大人,卑职得公子命令带骁骑卫去乱葬岗寻些东西,刚巧碰到主事大人,是以……”
她说着,看向了后边被骁骑卫押送的那一队人。
蒙舟笑了笑,颔首缓声道:“那你们小心些,我回城时会与守城吏知会,无论多晚,都要回来才是。”
“有劳大人。”媱嫦再行一礼,拉着宋秋便走。
脱里的尸体方才被放到了树后,月色昏暗,不仔细看当真瞧不见他。
媱嫦瞥了眼那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带着宋秋径直朝着乱葬岗走去。
蒙舟在原地看着她们离去,微微摇了摇头。
这姑娘,心思怕是有九十九道弯。
她要去做什么,蒙舟不得而知,事关绣止府密辛,他也不想去多问。
转回身对骁骑卫道了句“辛苦”,他便同他们一道往东城门的方向走去。
乱葬岗的树后,媱嫦收回视线,看向了宋秋:“走吧,随我去盈山。”
宋秋的脸上已经有了疲惫之色,不过她还是点着头:“好。”
媱嫦走了几步,转回头看向她:“我背你?”
宋秋错愕的看向她:“我走得动。”
“哦。”媱嫦送了口气似的,这才继续往前走。
冬夜里踏雪而行,宋秋这还是头一遭。
她搓了搓手,问媱嫦:“大人,这三更半夜的去盈山,没必要吧?”
媱嫦只道:“只得今晚去,明日城门一开,怕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宋秋又缩了缩脖子:“若是真有什么山匪,只我们二人……大人,我八成是要拖后腿的。”
“我知道。”媱嫦点头,“让你跟来,是掩人耳目,又怕你独自回不去城。”
宋秋轻搓着肩膀,小声道:“那倒是,我宁可与你一道走。”
不管是让她自己在乱葬岗等着她,还是让她自己拖着脱里的尸体回城,于她而言都是天方夜谭。
二人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瞧见了月色下的小村落。
站在村口,媱嫦朝宋秋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敲门。
宋秋点了点头,抬起快要冻僵了的手敲响了一户人家的柴门。
良久,北屋亮起了昏暗的灯光,还有一声被睡意浸染的“谁啊”。
是道女子的声音,听着上了年纪。
宋秋扬声道:“大婶,我们姊妹二人来京投奔亲戚,夜深寒凉,不知可方便借宿一宿?”
她声音清脆,因为寒冷,还多了分颤意。
不多时,一个举着盏油灯的妇人走了出来,身上披着棉衣,衣料是簇新的,与这蓬门陋室格格不入。
她隔着门瞧见当真是两个姑娘,松了口气打开房门:“来,进来说话。”
转回身的时候,妇人的眼眸被月色照得分外冰冷。
进了门,媱嫦的眸子的转了一圈儿,把屋内物什尽收眼底。
拢共三间屋子,北边是卧房,听着声音,那里住着四人,呼吸声清浅,应是孩童。
妇人关严了门,把油灯放到了桌上才道:“我家人多,没有多余的床铺。二位姑娘喝口热水,再去寻别家吧。”
说着话,她拿了两个碗出来,倒上热水给了她们。
媱嫦拿出块碎银子放在桌上,轻声道:“我们在这椅子上歇一晚即可,还请大婶行个方便。”
妇人看到银子,睡意登时便消散了。
她乐呵呵的拿起银子,连连点着头:“那我去给二位姑娘煮碗面。”
“有劳。”
瞧着妇人穿戴好衣裳去了厨房,媱嫦悄声站起来,去了北边那间屋子。
在门边瞧一眼,果真是四个半大的孩子躺在炕上,睡得正香。
她回到椅子上坐下,宋秋压低了声音问她:“大人,还上山吗?”
“总得等她睡了才方便。”媱嫦轻声回答着,眉头却皱了起来。
垂眸瞥了眼自己腰间的剑,心道这当娘的心可真大,一人带着四个孩子,竟还敢在夜里给行客开门。
不多时,妇人端了两碗面过来,她笑盈盈的把面碗放下,站在一旁搓着手看着她们俩。
“我手艺粗糙,二位姑娘别嫌弃,好歹暖暖身子。”
媱嫦笑了笑,慢吞吞的拿起了筷子。
宋秋比她快些,挑起面条闻了闻。
她没吃,也没说别的,只是抬头看向了媱嫦。
媱嫦了然,放下筷子,凤羽剑转瞬出鞘,直指妇人咽喉:“找死?”
妇人的脸色登时便苍白下来。
她定了定神,扯着嘴角反问:“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面、面不合胃口?”
宋秋用筷子搅动着面条,轻声说着:“面倒是不错,但这汤里的砒霜,着实不能合我胃口。”
她对这些毒物太熟悉了,哪怕是被汤面的香气掩盖,砒霜一丝淡淡的味道还是逃不过她的鼻子。
媱嫦挑眉,用剑尖托起妇人的下巴:“我与你无仇无怨,你却要害我们,为何?”
妇人的脸上尽是慌乱,她吞了口唾沫,颤着声音道:“我、我……我见财起意……”
“是见财起意,还是奉命驻守在此?”媱嫦的眸子冷了下来。
宋秋放下筷子站起身,走进厨房。
不多时她便提着个瓦罐出来,嗤笑着把它放到了桌子上:“我倒是从没见过这般多的砒霜,今日也算长见识了。”
妇人的眼眸眯起,忽然抬起手,粗糙的手掌拍向凤羽剑剑身,把那一抹寒光从自己的喉咙处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