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结社率今年三十三岁,正是壮志雄心的人生巅峰。
只是可惜,他的官路并不亨通,他自己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被剪去羽翼关在笼子里的雄鹰,向往着辽阔的草原,却只能站在笼子里看着花园里的小草……
按说,他的出身足够高贵,他的父亲是始毕可汗,叔叔是颉利可汗,哥哥是突利可汗……一家子都是草原的王!
可惜的是,主宰草原的王者阿史那氏家族,败给了英明神武的大唐皇帝陛下,而他也不得不在七年前跟随哥哥突利可汗入朝,被唐朝任命为中郎将。
这本来也不错,阿史那结社率虽然继承了阿史那氏强健的体魄。勇猛的武力,却并没有多少父兄们的坚韧霸道,能在繁华的唐朝当一个大官,锦衣玉食美女佳肴,也挺不错的……
但是中郎将这个官职,显然并不能保证阿史那结社率对于生活品质的追求。
他努力表现,尽心职守,可李二陛下就是不肯升他的官!
至于原因,阿史那结社率倒是清楚……
当年他年少任性,居家强横,对于兄长突利可汗的斥责多有怨气,于是便趁着一个机会,向李二陛下密告其兄突利可汗谋反。
结果呢?李二陛下根本不信不说,还对他极为轻视。
想想也是,一个能出卖自己兄弟的人,谁会对你高看一眼?
为此,阿史那结社率后悔得不行。
既不能升官,李二陛下对他也不重视,阿史那结社率觉得在唐朝待着没意思,做梦都想回到草原上。
可是他一个唐朝的中郎将,私自回草原等同于叛国。
现在大唐兵威正盛,谁肯为了他得罪大唐?所以天下之大,阿史那结社率居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
当某个贵人派人跟他说,只要干掉李二陛下,新皇登基,他阿史那结社率就是从龙之功,封王封侯不在话下!
不得不说,突厥人有时候真的一根筋,这货居然就信了……
他不但自己信了,还拉上自己的侄子,突利可汗的儿子贺逻鹘,打算找个机会把李二陛下宰了,到时候就返回大草原,咱也当一回可汗……
此次李二陛下出宫至骊山别苑暂住,阿史那结社率作为羽林军中郎将,亦在随扈之列。
他发现,每一日的四更天,晋王李治都会出别苑返回长安,至弘文馆学习。而此时晋王李治的仪仗依次驶出别苑,别苑门户大开,正是纵兵犯阙的大好时机!
阿史那结社率同贺逻鹘议定,贺逻鹘领着纠集起来的四十多个突厥同族,趁晋王出宫的时候犯阙,自己则作为内应,伺机刺王杀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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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脚步声乱,随着一声大喝,一阵弓弦震响,箭矢破空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惨呼喝骂。
屋子里的三人终于知道,这是有乱臣贼子犯阙,要刺王杀驾!
高阳公主大骇,起身就要往外跑。
房俊吓了一跳,一把拽住她的衣襟,怒道:“你疯啦?一冒头就得被这帮人杀掉!”
高阳公主哭道:“我得去警告父皇……”
秀玉也冲上来死死抱住高阳公主,哭道:“殿下,不行的,你只要一出去,就会被这些人给害了……”
几个人这么一折腾,许是弄出了声响,被外间的叛军发觉,立时有人大喝一声什么,随即响起踹门声。
高阳公主惶然道:“是突厥话……”
房俊四下一打量,这屋子是作为洗浴之后休息所用,饰物简单,根本没有可以藏人之处。
外间的房门“轰”一声被踹开,一阵杂乱的脚步响起。
房俊大急,心说你们这帮蠢货不是犯阙吗?那还不赶紧的去刺杀李二陛下,还有心思到处搜人?
只要进得这里间,三人便无处遁形,房俊再是自负,也不敢说能带着两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杀出重围、逃出生天,唯一的结局便是被乱刀剁成刀剁成肉酱……
情急生智,房俊瞄见那床榻,这是采取自家火炕设计的,石板之下有炕洞。跑过去一把掀开上面铺着的一张竹席,果然因为尚未完工,炕板并未抹上一层黏土。
房俊用力掀开石板,下面果然是深深的炕洞。
“你们俩赶紧躲进去!”
事已至此,两女早已没了主意,自是对房俊言听计从,闻言乖乖的钻进炕洞,也顾不得脏不脏了……
高阳公主钻了进去,蹭了一脸土,转头扬起小脸儿,惊问道:“房俊,你干嘛?”
房俊正把石板放下来,快速说道:“这屋子太小,若是三人都藏进去,他们一定会搜,也一定会把咱们搜出来。现在你们俩藏在这里,我出去把他们引开,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打死也不能出来!”
高阳公主心里一颤。
聪慧如她,自然知道房俊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他是要用它自己做饵,引开那些叛军,保全她们两个……
可他只有一个人,如何是那许多叛军的对手?
下场几乎已经注定……
房俊哪里容得她多想?
要么三个一起死,要么赌一下那些叛军只顾着追他忽略了这两个丫头,从而死了他一个救活两个,当然,运气逆天的话,自己也许有一线生机……
不是他多么伟大,而是足够理智,很简单的算术题,谁都算得明白。
但也不是谁都能做到。
生死攸关,有几人敢于直面死亡,从而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
高阳公主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哭出声音。
朦胧的泪眼里,随着石板彻底放下,房俊的脸再也看不到,只剩下一片漆黑……
房俊将将盖好石板,铺上竹席,脚步便在身后响起。
他想都不想,随手抓起一个花瓶,反手掷出去。
“啪”的一声,花瓶正巧打在一个叛军脸上,四散破碎,那叛军也仰天跌倒。
眼前人影幢幢,估计得有好几个身着大唐制式革甲的叛军,房俊来不及多想,一俯身,将地上晕倒那个叛军丢掉的横刀捡起来,舞成一团刀光护住全身,反身向门口冲去。
出不了这个门,自己就是瓮中的老鳖,一点活路也没有!
那几名叛军围在门口,见到身前的同伴被一只飞来的花瓶打破头,尚未缓过神,便惊讶的发现一条人影从屋里冲了出来,措手不及之间,居然被他冲出门口!
几个叛军哇哇大叫,手里雪亮的横刀上下翻飞,齐齐往房俊身上砍去。
房俊武艺再是出众,也没有什么“夜战八方藏刀式”之类的绝学,竖起手腕架住砍向自己胸前的一刀,背后腿上同时一痛,依然受伤。却也顾不得察看伤势,奋起余力,大喝一声,手中横刀顺势一斩,在身前一个叛军的脖子上抹过去。
一股滚热的鲜血冲天飙起。
那叛军手捂着脖子,但是动脉咽喉一齐都隔断,再也堵不住汹涌喷出的鲜血,软到在地。
房俊被喷了一头一脸的血,不过也得了空子,向前猛冲!
他清醒的知道,一旦陷入重围,那就必死无疑!
几个叛军被他的彪悍吓懵了,一愣神间,已被他冲到外间门口,眼看就要冲出去了!
叛军这才醒悟,哇哇大叫着疯狂追来。
房俊眼看就要冲到门口,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却是被砍了一刀的左腿估计伤到筋骨,已然毫不受力。
咬着牙,全凭着一股韧劲儿,再次冲向门口!
“蓬”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边踹开。
一个顶盔掼甲的武将手持横刀走进来,正好堵住了房俊的去路。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身负重伤……
房俊嘴里发苦,暗叫一声: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