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紧咬牙关,眼神中满是挥散不去的怨怼。
这逆子先是用剧毒来威胁自己,倘若自己不同意,在这毒药之后便是直接软禁了自己。
而此时他还让李曷还活着,便是留了一条后路,恐怕是想以一条假口谕来堵悠悠众口。
皇帝视线一暗,心中猜测了几分。
他毕竟曾经也是经历过上一次的厮杀,自然是知晓燕启臻心里打算的是何主意!
旻朝皇帝有些苍老细纹的眼睛,再次打量了燕启臻一眼。
真没想到...
真没想到...
这一位自己信任的好儿子,好臣子,竟然谋划到了这般地步?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儿子的生母不过是一位出身低微的宫女,也正是因为这般原因,自己才会重用他。
如果他早就有了这番打算。
那么这么多年,这逆子到底做了多少?
才敢有今日逼位的勇气?
而他背后又是何人,可以巩固他的新皇之位?!
*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了朕?!”披着素袍的皇帝,脸色上的苍然皆是防备之心。
燕启臻踱步,修长的指尖缓缓的打开了装着剧毒的蛟兽玉瓶。
“父皇要是执意如此,便是要吃上一遭罪了。”
他将毒药举到了皇帝的嘴旁,虽然是威胁,却仍然是一幅眉眼含笑的模样。
“燕启臻!”皇帝拼命想要挣开身后黑衣人的禁锢,却并没有如意。
“燕启臻,你敢!”
一旁的李曷也被黑衣人制倒在地,嘴里还大声的呼喊着:“四殿下,四殿下。”
“千万不要执迷不悟啊!”
可惜并不能拦下燕启臻的动作。
皇帝依旧是绝不松口的模样,燕启臻见状只好遗憾的开口:“我本不愿这样的,父皇。”
“该放手的时候,便放手吧。”
“莫要怪我。”
他话音刚落,便抬手准备给皇帝灌下无忧散。
“燕启臻!”
“朕要杀了你!!!”鬓角有些苍白的皇帝几乎眼睛充上了血丝,此时如同发狂的野兽想要将他生生活剥。
燕启臻掐着皇帝的脖颈,想要强行给他灌下蛟兽瓶中的药。
正当此时!
“四皇兄 !”
“快住手!”一道桀骜不驯的声音骤然出现,打破了此时的僵局。
燕启臻紧了紧手中的药瓶,而循声望去,却看到了一个本应该远在军营中的身影 。
不过只是经历了这几月的变故,燕景胥的眼尾早已褪去了不少的玩味,反而是凌厉了许多。
他没想到燕景胥会出现在此处。
烟雨朦胧,顿时寒光乍现。
“胥儿!”被一旁的侍卫制住的皇帝,本来还是慌神不安的癫狂模样,此时看到六皇子燕景胥就仿佛看到了救星。
“胥儿,快救朕!”苍老的声音有些不甘。
燕景胥只是淡淡的扫了眼这位曾经他最尊敬的人,心中也一片黯然,并没有理会。
这半年来,父皇对自己皇兄和母后的态度让他明白了,往日里的相敬如宾、父子恩宠不过是皇室的粉饰假面。
他的父皇...
并不在意他们...
即便是母后多次求情,却也没能让父皇再一次调查皇兄的事情。
甚至因此番事,母后也失了宠。
燕景胥刚才在隐蔽处偷听了一会儿,自然也听到了燕启臻的那几句话,即便是他不愿承认...
但也知道燕启臻说的没错。
是啊...
这位旻朝国主,就是这般凉薄之人。
*
燕启臻攥紧了手中的瓶子,在见到了突然出现的燕景胥后,心口处顿时有着密密麻麻的不安感,似乎在预兆着厄运的到来。
他视线一抬,悄然打量了燕景胥身后的深林之中,里边似乎格外寂静,连一丝一毫虫鸟的声音都没有。
是早就在这里等着了吗?
”皇弟。”
燕启臻冷声说道:“等很久了吧。”
这一路似乎并未出什么岔子,但此时反而是燕景胥一队人藏在了这里,估计是先一步就埋伏在了此处。
有人,泄露了自己的计划?
燕启臻余光环视了一周的黑衣侍从,却没有说话。
而他对面不远处的桀骜的身影反而是大步迈了过来,燕景胥腰间的啸仰剑鞘漆黑油亮。
他背后不远处的阴暗树影,更甚浓厚。
“四皇兄,停手吧。”燕景胥劝道。
“你是来拦我的。”燕启臻并未理会燕景胥的劝导,而是暂时放下了手,晃了晃了手中的药瓶,给身旁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
随后那人便带着一队人走到了燕景胥的背后,似乎警惕着后面深林处的埋伏。
燕景胥却没有什么神情变化,而是直接开口:
“四皇兄。”
“你早就是父皇最信任的儿子。”
“为何还要逼位?”
燕景胥他不明,倘若是四皇兄想要权势地位,那么皇兄和三皇兄失宠,便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
可是他却似乎并没有满足。
难道只有达到最崇高的位子,他才能甘心吗?
燕启臻只是看向了这位自小锦衣玉食的六皇弟,随后轻声一笑。
烟雨朦胧的眉眼骤然生动了起来,让人感受到了惊心动魄的艳绝。
“最宠爱?”
“六皇弟,你我的父皇又怎么会有最信赖的儿子呢?”燕启臻只不过轻轻的问了一句,对面的人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修长的手指在毒药的色泽下,显得分外白皙。
燕景胥此时忽然想到,小时候看到这位四皇兄的时候,他总是衣襟宽大进而遮盖住脖颈处的皮肤,面色却有些苍白。
只会在见到他们兄弟几人时候,才会垂下那双格外漂亮的眸子,并不言一子一语,只是沉默的转身离开。
似乎听闻安南郡府中的独子,倒是与他相交甚密。
而是什么时候...
那位只会安静待在一旁的四皇兄,开始变了性子?
*
“即便父皇小时候冷落了你,你也不必这般折磨他。”燕景胥还是看了皇帝一眼,儿时的他对自己的宠爱,依旧让燕景胥留了不少的恻隐之心。
却没料到,燕启臻却忽然轻笑了起来。
“六皇弟,你以为我会在乎那些小事?”
“我对父皇并没有什么感情,而这些所作所为也不过是因为这具身体血液中的欲望。”燕启臻微微抬手。
绸缎里衣中只是包裹着一抹暇白,仿佛他还只是曾经那位颇有盛名的慈悲之人。
可惜,皆是假象。
燕启臻又缓缓的开口:“准确来说,你我不过是皇家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而我们身为皇族之人,只差一步就可登上那个位子。”
“吃不了棋子,就要被棋子所吃。”
“我,岂能不争?”
他说时眉眼淡笑,却偏偏有着他往日面容中难寻着的狠辣。
如果他不争,恐怕早就命入黄泉。
哪里轮到此时,能够与他们那些母族强盛的皇子相提并论。
“四皇兄,这就是你陷害太子、三皇兄的原因吗?!”燕景胥看着他的模样,眼神逐渐冷却了不少。
看来劝不了他了。
“陷害?”燕启臻闻言,便知道燕景胥定然知晓了不少的事情。
“谈不上陷害,不过是他们碍了我的路。”
“你...到底何必如此?”
燕景胥的视线几乎都锁在了燕启臻的身上,他实在不想看到旧时那宛如水墨画中人一般的四皇兄,最后却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在他知晓了燕启臻的阴谋后,便通知了镇国将军府,又快马加鞭的带了一队人前来埋伏此处。
自然是来拦他。
而听到燕景胥的疑惑后,燕启臻并不恼,反而是语气轻了几分,但是说出的话却宛若几道冰刺。
“何必?”燕启臻潺潺开口。
随后竟然轻轻的扯开了身上的素色里衣,任由自己胸膛处的丑陋伤痕露了出来,
“皇弟,你说我何必呢?”
他的指尖划过了一道道陈旧的伤痕,在几人面前展现出了多年前发生在他身上的罪恶。
腰侧丑陋的伤痕,宛若一株已经干枯致死的红梅。
而顺着他的胸膛下处而蔓延到右下腰侧,这一处已经有了岁月痕迹的烫伤爬在他的身上,仿佛还在无声的啃食他的心灵。
“四皇兄...”
“你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景胥视线没有离开燕启臻袒露的上半身,微挑的眉眼此时皆是不可置信的模样。
燕启臻他贵为皇子,自幼也是生于宫中,长于宫中。
为何身上有这么大片的伤疤?!
“皇弟。”燕启臻幽幽的开口。
“你贵为皇后之子,自然不知晓被冷落掉的皇子,过的是什么日子。”燕启臻依旧在笑,他转首看向皇帝。
可眼中的煞气,早已经藏不住了。
“宫中阉人性格丑恶,寻日里便是在皇宫中伏低做小,倘若有一天他们也有机会将贵人踩在脚下呢?”
一双双丑陋的手在他的身上划开一道道伤口,带着欲念的调笑声几乎此时还在耳侧响起。
因着害怕其他人发现,用吃食来威胁自己不能泄露出去。
可日子一长,有些人胆子便大了起来。
只是用手触碰...便满足不了他们了...
最后,甚至用上了滚烫的开水...
燕启臻闭上眼,依旧可以想起来多年前那些人看到自己痛到满地打滚的讥笑声。
何必...
何必...
倘若有选择的话,他何必在宫中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又何必在那群恶心阉人之中苟且偷生?
已经沦入地狱的他,却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同为皇子的他们,一幕幕兄弟情深、父慈子孝的虚假画面。
简直是...
恶心至极啊。
燕启臻掩下眼中的寒光,却依旧流露了太多的不甘。
既然同为皇族之人,又怎么失了贪婪之心?
他藏着自己的软弱,胆怯,和那不值得一提的自尊心,只愿有朝一日可以爬上与燕景胥他们同样的位子。
可人的贪婪的是无限的。
他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