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珂回想衍戒的神情,不由得暗自纳罕:难道这衍戒知道什么,此番是故意来帮助自己的?
她感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摇摇头不再多想。
玉叶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一路风尘仆仆,一张小脸冻得有些发红。
她进门之后,见柳青伺候在左右,便将怀里抱着的一摞宣纸拿了出来放在了柳珂的跟前,回道:“大小姐,看看这种纸合不合适?”
柳珂原本坐在暖炉旁看书,听了玉叶的话以后,起身走至桌案旁,道:“拿来我看看。”
玉叶将龟纹宣纸铺在了桌案上。
柳珂拿起来笔想要试试,手中的笔在砚石上一沾,自己先笑了:“从早起,那里摸过墨,如今怕是冻上了,玉叶拿到别的屋去暖一下回来研墨。”
玉叶刚要出去,却又被柳珂叫住了,“你回来吧,刚从外面回来,先在这屋暖和一下吧。”说着便将笔放下了。
侍立在她身后的柳青道:“让玉叶在此伺候,奴婢去吧。”说完便拿了一条墨去了别的屋。
柳青走出门,厚厚的石青色大棉门帘一落下,柳珂便压低声音问道:“信送到了吗?”
玉叶向前走了一步,轻声道:“送到了,吴大哥也拆开看了。”
柳珂点点头,从桌案后面走了出来,道:“好。”
“不过——”玉叶跟到柳珂的身后有些迟疑的道。
“不过什么?”柳珂听了玉叶的话以后有些紧张的问道。
玉叶本不知道柳珂为什么给吴仪送信,她也不知道信里写的什么,只是她发觉吴仪看了柳珂的信之后,面上有几分忧郁之色,便猜度着不是好事情,所以在回报的时候,也便十分的小心。
此时,她见柳珂一脸的紧张,如实道:“吴大哥让奴婢回禀大小姐。人已经走了。”
柳珂听了此话之后,心里顿时有些落寞又问道:“他看到我我画的那个图了吗?”
“看到了,吴大哥什么也没说。”玉叶低声回道。
柳珂挥了挥手道:“好了,下去吧。”说完便径自进了里间。满心失望的歪在了床上。
柳青进了门之后,看到宣纸依然铺在桌上,玉叶却不在房中,便放轻脚步走到里间的门口,看到只有柳珂一人朝里歪在床上,心里不由纳闷。
她将暖好的墨轻轻放在了桌案上,眼睛落在桌案的宣纸上。
她的祖母以前是近身伺候老太太的,后来在一次办外差时遇到山贼,被山贼打死了。
她的祖母是个很通文墨的人,她也便耳融目染的对此有些了解。
所以当她的眼睛落在桌案的宣纸上的时候一眼便看出了那是文轩阁出的龟纹陈纸。
柳青心里疑惑。面上什么也没露,悄悄的退了出去。
吃午饭前,韩氏身边的秋平带着两个小丫头来了。
原来,老太爷柳家福在送走了衍戒之后,便将柳旭与韩氏叫到了跟前亲自吩咐了。以后,柳珂在秀竹园潜心礼佛,府中凡是属龙的属虎的都不准进秀竹园,也不让柳珂见属龙鼠虎的人。
韩氏听了老太爷的话以后,沉吟半晌小声的道:“据媳妇所知,咱们府上没有属龙的,就只有老太太是属虎的。”
柳家福听了此话之后。一拍脑门笑道:“好,说的就是她,以后二百天内让珂儿不要与老太婆见面了。”
“老太太与阿珂祖孙情深,怕是——”韩氏的话说到此处便不说了。
她知道老太爷在老太太的跟前,外面看着厉害,其实老太爷根本就不是老太太的对手。
老太爷在老太太跟前总是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韩氏怕老太爷交代了。老太太根本就不拿着此事当回事儿,所以先把话说在了前面。
柳家福听了韩氏的话以后,胡子一翘,瞪眼道:“怕是什么,难道我吩咐的话。那老太婆还敢不听,她那边你不用管了,我自己去跟她说。”
韩氏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说什么。
带着秋平下去了。
出了老太爷的书房,韩氏便吩咐秋平带了小丫头去给柳珂传话,顺便将老太爷给柳珂准备的佛经给柳珂送去。
此时,柳珂看到秋平身后两个小丫头怀里抱着的佛经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这个祖父还真把衍戒说的事情当回事儿了。
柳青与玉叶听到秋平来了,都出来相迎。
秋平一矮身给柳珂行了一礼,一脸含笑的道:“大小姐,奴婢来传老太爷的话,三太太本来要亲自来的,只是她那边有些事走不开,便遣了奴婢过来了。”
她说完之后,直起身子,将韩氏交代给她的话原原本本的传达给了柳珂。
柳珂听了之后,一脸的无奈。
“以后,大小姐的膳食都要报老太爷知道呢,老太爷还说了,不与老太太见面,也不是你的不孝,这是为全族小辈们积福的功德之事,所以让你不必介怀。”
柳珂听了之后,连忙点头称是。
柳青与玉叶忙从秋平身后的小丫头手中接过了佛经。
秋平传完话之后,没有逗留便去复命了。
此时,韩氏与柳旭正在自己的院子里说话。
房中没有其他人,就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地龙烧得很热,卧房的正当中还拢了暖炉,虽然外面寒风刺骨,里面却暖融融的。
他们隔着炕桌相对而坐,韩氏的手里抱着一个小香炉,柳旭身体斜着靠在床壁上,不时地伸手去炕桌上抓些板栗磕着。
炕桌上已经散落了一些他磕的栗子皮。
“你说老太爷这是闹的哪一出啊?”韩氏有些不解的问道。
柳旭不以为意的道:“不是说了吗?今年咱们家恐有邪祟煞星,找一个福泽寿全之人诵经破了。”
韩氏斜了他一眼,道:“我的三爷,就只有您这实心眼的才相信此话。”
柳旭将手中的一个栗子皮丢在炕桌上,往韩氏的跟前凑了凑,一脸好奇的问道:“你知道内情?”
“我知道什么内情,我不过就是老太爷与老太太打擂台的一枚棋子,她丢过来,他丢过去。都是拿着我当枪使,幸好我还是个明白的,若是跟爷一样糊涂,早不知道怎么死了。”韩氏愤愤的道。
柳旭听了之后。将咬了半口的一个栗子从嘴里拿了出来,绷着脸道:“说什么呢?你怎么能这么说父亲母亲,他们什么时候那你当枪使了,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说完便朝炕下挪去。
韩氏见他要走,伸手按住了他道:“你先别忙走,我问你,今天的和尚是谁请来的?”
柳旭停下了动作,坐在炕边上道:“听说是与木青一起来的,大约是他请的吧。”
“你们柳家的男人都是一样的迂腐,我都打听了。那木青根本就不相信和尚的话,怎么可能是他请来的。他也不过跟我一样。”韩氏拉长了音调道。
柳旭有些不耐烦的道:“少绕弯子,快点说是谁请来的不就完了。”
韩氏轻哼一声,道:“这也是我自己的猜度,老太爷在这个家里最听谁的话。便是谁请来的。”
柳旭不以为然的道:“何以见得不是老太爷自己请来的?”
韩氏嘴角含笑,身体朝一侧一歪,得意的道:“平白无故老太爷请个和尚做什么。”
柳旭见韩氏一直拿着架子不说,索性也不问了,下了炕穿上鞋,道:“跟你这女人说话真累,我出去了。吃饭不用等我。”
韩氏坐直了身子急忙问道:“都到了吃饭的时辰了,你这是去哪儿啊?”
“你管我去呢。”柳旭聊了厚厚的棉门帘便出了房门。
气的韩氏指着他扬声道:“就知道到外面胡混去,别回来了你。”说完生气的将炕桌上的栗子皮都伸手抚到了地上。
此时,此时忽听院中隐隐有人说话,她忙起身走至窗下,刚开了一道缝。刺骨的风便惯了进来。
冻得她不由得暗道:“刚入冬,天气便如此冷,这到了年底还不知道要冷成什么样。”
她如此想着,见与柳旭在院中说话的是秋平,刚要关上窗子。忽听柳旭道:“我今天早晚回来,你只在家等我便是。”
韩氏也没有听秋平怎么回,气的猛的将窗子关上了。
秋平听到动静,赶紧辞了柳旭进的屋来。
见地上一片狼藉,秋平没敢说话,忙着将地上的东西收拾了。
往常这些活计都是底下的小丫头做的。
韩氏慢慢的消了气,将秋平叫到跟前,道:“往后大小姐入嘴的东西就都归我们管了,你无比十二分的小心,千万别在我们管着的时候出乱子。”
她说完又嘱咐道:“这段时间,嘴巴就当没有长,一句话也别多说,眼睛却要多出几个来。”
秋平躬身道:“奴婢省的。”
且不说韩氏接了此事之后如何的小心,单说柳家福跟老太太王氏提及了衍戒的话以后,老太太王氏的反映。
柳家福的话还没有说完,老太太王氏便将此事与自己前段时间对柳珂做的事联系在了一起,心里不由得一惊。
旋即不动声色的道:“你什么时候又信起了神佛?”
柳家福道:“别人说的我不信,到那时衍戒说的我就信,我相信凭他的人品。”
“一个惯会话美人的和尚,也值得你如此信任?”老太太白了一眼道。
柳家福一扬脖子道:“在你的眼里是美人,在人家的眼里美丑都一样,这就是俗人与高僧的区别。”
“以你的意思还真想按照那和尚说的去做了?”老太太王氏问道。
柳家福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道:“那是自然。”
老太太猛的一抬头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