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倦的世界里传来这么一句话,霍姽当即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嗯,是该睡个觉了。
伏渊维持着原动作停顿了好久,察觉霍姽睡得沉了,才敢有新动作。
他轻轻地将手臂从霍姽身下抽出来,把霍姽的手缓缓放下,替她掖好被。
贪婪地看了会霍姽安静的睡颜,嘴角的弧度上扬了些。
“好梦。”他柔声祝愿。
随后,才心满意足又蹑手蹑脚地转身离去。
关上房门,伏渊就看到神色惊诧的宋暖。
刚才伏渊对霍姽的一切动作和神色都被宋暖收入眼底,宋暖觉得自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虽然她在霍姽和伏渊之间有种察觉,却一直不敢确定。
相比起宋暖的错愕,伏渊神色自若,淡定无比。
他大方承认,“我喜欢霍姽,很喜欢!”
伏渊拿出手机,朝宋暖道:“麻烦给我一个她的号码吧,方便以后联系。”
宋暖纠结三两刻,接过手机将霍姽的号码输入了进去。
倒不是宋暖受了伏渊不少恩惠,也不是伏渊说喜欢霍姽,就轻易将霍姽联系方式泄露出去,而是——
这么多年,伏渊是第一个能贴身接近霍姽的人。
霍姽警惕性强,不管是她们刚认识还是现在,只要她靠近,霍姽就会察觉。
可方才伏渊送她进房间,霍姽也只是醒了一下,就在伏渊的低哄下睡着了。
宋暖知道,那是霍姽对伏渊的一种认可。
尽管她现在面上没有承认。
——
流云缓动,烈日骄阳随时间褪去热度,湛蓝的天色渐深,仿若泼上浓墨重彩的鲸蓝色的墨。
霍姽一睁眼,周身是黄沙烈日,是尸横遍野。
鲜血成河,祖辈拼命打下的江山仿佛被这些红河冲得四分五裂,烈阳刺目,昏暗间隙,她仿佛听见东祁国版图碎裂的声音。
“霍矜,到了这个地步,你不如就此投降!”
“看在你打扮打扮貌美如花的份上,我还能收你回去做个妾,让你这辈子衣食无忧!只要你肯卸下身上的盔甲与手中的剑!”
敌国的年轻将军高坐马背,居高临下地施舍道。
闻言,霍姽掀起疲惫的眼眸,脸上数道鲜血,却不影响她的美貌。
随着她的一颦一笑,反而更为惊艳,像荒漠里开出的玫瑰,惊心又动魄。
霍姽冷哼,到了这个地步,她身上依旧散发着那股散漫无畏的劲儿,她笑着提高音量:“我肯跟你回去,你的君上敢放心我这么一个人吗?”
敌国的年轻将军一噎。
确实,他贪图于霍矜的英勇有谋,喜于她的智勇过人,更醉心于她的容貌。
只可惜,这样的人生在敌国,天生与他敌对。
这样的人,是决计不能正大光明被他带回去的。
但天下美人无数,总不缺她一个,年轻将军收起脸上的贪欲,依旧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你卸下武器,我尚且留你全尸!”
就在这时,一只信鸽从天而降,落在霍姽的肩上。
霍姽眼疾手快,捏过信鸽脚上的纸筒,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很小,信也简短。
里面只有七个字——
乱事已定,祝凯旋!
望着那遒劲有力的字迹,霍姽眉宇流露笑意,随后那双漆黑的眼眸越加坚定。
她重重捏了捏薄如蝉翼的信纸,也在彼时,重新起飞的信鸽被箭羽无情射杀。
撕裂的痛啼盘旋长空。
滚烫的鲜血溅了霍姽一脸。
霍姽舔了舔额角不断流至嘴角的鲜血,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她突然大笑出声:“将死之人,总不能什么利息都不收吧?”
对面,年轻将军见霍姽一反常态的模样,脸色微变,心中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但他还是撑着神情自信道:“霍矜,你的兵力已经所剩无几,你拿什么跟我抗衡!”
“当然是我的命啊!”霍姽笑得一脸邪肆。
鲜艳的血好似在她嘴角开出了一朵花,那是生命尽头的彼岸花,让人不寒而栗。
“点火!”
随着霍姽一声令下,滋滋的声音在战场上轻轻传递着,对面的所有人都不明所以。
但他们没有机会再明白了。
“砰——”
“砰——”
“砰——”
偌大的战场上,沙石飞溅,无数的平地夷为深坑,伴随着的是上万条人命的逝去。
“杀!”
一声激昂铿锵的高吼,霍姽夹紧马腹,扬剑朝前厮杀而去。
那一刻,她身后无数的将士心有灵犀,他们预知到了自己的命运,明白家国总得有人守,遗憾再不能阖家团圆,父母膝前尽孝,但他们义无反顾。
所有的将士紧握长枪,向前奔腾而去。
“杀!”
无数遗憾融进这简短又凌然的字,嘹亮而决然的悲鸣响彻长空。
炮火争鸣,兵刃相交,长枪挥舞!
鲜血抛洒,为国捐躯!
许久以后,所有喧嚣都归于沉寂。
天色昏暗,黄沙散漫风萧索,马匹横倒,数十万将士长冥于此。
其中有道最为鲜艳的红,她仰头朝天,身前身后刺入无数尖锐长枪,将她高举于半空。
暗红的鲜血随着枪身缓慢流下,泅染这片黄土大地,但她脸上不见分毫痛苦,反而有种释然的解脱。
像是,终于不用流连人世的释怀。
夜色沉寂,旌旗猎猎。
月光落入那双早已无神的漆黑瞳眸,像石子落入一湖明镜,激起数道涟漪。
一幅幅温馨和谐的画面自涟漪摇晃而出。
错落有致的林园中,一个白衣诀诀的男子正烹着茶,上好的茶叶沉入水底,飘出沁人的香味。
霍姽路过,不由被这股味道吸引顿步。
沏茶的男子注意到她,即刻朝她招招手,“矜矜,过来尝尝二哥新得来的君山银针。”
此人正是东祁国镇候霍家二子,霍北谦。
也是霍矜的二哥。
霍姽微笑,闲来无事,便也迈步而去。
品尝一口,霍北谦期待地看向她,“如何?”
霍姽晃了晃杯盏,又静心细品唇齿间的味道,淡道:“香气浓郁,口感醇厚,茶汤甘甜。”
她莞尔一笑,夸赞道:“二哥煮茶的技艺真是越发精进了。”
“在你面前,我可没那么自信!”
霍北谦摇头轻笑。
外人不知,但他们自家人是知道霍矜本事的。
琴棋书画,样样不在话下。
烹茶煮酒,更是精通。
就连本该男子才能学的武艺酒量,霍矜都让他们自愧不如。
放眼望去,满京城的女子,甚至男子,都没有一个人能与霍矜相比。
“好香啊!二哥,你泡了什么茶,怎么就请霍矜喝,不请我和四哥!”
“二哥你偏心!”
安静的园林中突然插进两道闹腾的男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