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走后不久,门外就传来一阵嘈杂声。
不多时,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太监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跪倒在秦浩面前。
“奴才马全奉命前来伺候九皇子。”
秦浩目光看向马全身后一众太监、宫女、侍卫,全都是生面孔,显然是皇帝把他身边的人全都换了新的。
“嗯,你们都下去吧。”
“奴才,奴婢告退。”
既然是皇帝安排的人,至少不会害他性命,这也预示着自己今天的表现,已经引起了皇帝老爹的关注。
作为一个没有外戚撑腰的皇子,要想夺得皇位,离不开皇帝老爹的扶持。
等马全等人走后,秦浩再度走到书案前,沉思良久,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名字。
“宋墨。”
英国公嫡长子,舅舅蒋梅荪乃是当代定国公,麾下定国军能征善战、纪律严明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军事力量。
定国公蒋梅荪跟皇帝老爹是发小知己,忠心耿耿,想让他帮自己造反,呸,靖难,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最好的办法是等蒋梅荪死后,把宋墨掌控在手里,这样自己手里就有了跟庆王抗衡的实力。
“纪咏。”
吉安崔氏所出,跟窦昭祖母有亲,算是窦昭的远房表哥,两岁识字,四岁作诗,从小在佛门长大,习得一身医术,却说医者只能医十人百人,却救不了万民,弃医从文,并且高中探花郎,有治国之才。
这一文一武若是能够纳入麾下,靖难的成功几率就大多了。
想了想,秦浩最后还是把女主“窦昭”的名字写了下来。
在朝廷中要扶持自己的势力,难免要花钱,窦昭有些经商的头脑,正适合当他的白手套。
将纸张烧毁后,秦浩望着窗外一轮明月。
“这个时候,窦昭应该快要重生了吧?”
三日后,皇帝老爹派人过来。
“九皇子,陛下宣您移步文华殿。”
“有劳带路。”
“九皇子折煞奴才了。”
文华殿,皇帝朱建深端坐龙椅之上,身旁一名衣着华贵,头戴凤冠的女子相伴身侧,二人神态举止亲近,显然这位就是万皇后了。
“孩儿拜见父皇、皇后娘娘。”
朱建深满意地点点头:“起来吧。”
随后转头对下方矗立的几位大臣道:“你们看朕这位九皇子可堪教化?”
几位大臣相视了好一阵子,为首一位老头颤巍巍行礼。
“臣等观九皇子气度不凡,稍加培养,将来必定是我朝栋梁之材。”
朱建深正要开口,一旁的万皇后却拦住他,随后又走到秦浩面前。
“你既写得一手好字,为何往日藏拙,莫不是听信了什么谣言?今日本宫在此,你大胆说出来,本宫一定为你做主。”
朱建深闻言脸色一变,显然这事不是他跟皇后说的。
万皇后也察觉到了朱建深的异样,柔声解释道:“陛下莫要多心,本宫掌管后宫,昨日陛下忽然将伺候浩儿的人全部更换,若是这么大动静本宫都不知道,岂不是失职?”
朱建深有种耍小心思被人当场揭穿的尴尬,一众大臣都是老油条,一个个低着头就跟鸵鸟似的把头埋进宽袍大袖里,一副:我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启禀皇后娘娘,谣言止于智者,往日孩儿少不更事,听了谣言心生恐惧,近日才幡然醒悟,还望父皇、皇后娘娘恕罪。”
秦浩的回答让朱建深立马松了口气。
“皇后,浩儿毕竟才八岁,此前也是受居心不良之人蛊惑,你看要不就原谅他这回?”
万皇后心有不甘地瞥了秦浩一眼,随后跪在朱建深面前:“陛下,后宫有人传此谣言,乃是臣妾管教不严,还请陛下恩准臣妾戴罪立功,好好整治一番后宫,以正人心!”
秦浩不由对这位万皇后刮目相看,仅仅一句话就让皇帝不得不放权,说是整治后宫,以正人心,实际上却是借机排除异己,说不定这次整顿后宫过后,万皇后就是当之无愧的后宫之主了。
而秦浩不知不觉间就成了万皇后手里的一把刀。
“皇权博弈,每一步棋都要慎之又慎,更不能小看任何一个对手。”
秦浩心中默默记下这一笔。
“快快请起,说过多少次了,你我夫妻之间何须多礼,准了准了。”朱建深扶起万皇后,当着一众大臣的面还撒了一波狗粮。
“谢陛下。”万皇后借坡下驴,顺势起身坐到朱建深身边。
朱建深清了清嗓子:“邬阁老,既然你也说九皇子是可造之材,可有合适的老师人选?”
邬阁老沉吟良久:“新科进士窦世英才华横溢,或可担任教导九皇子之责。”
朱建深点点头却没有当场拍板,而是询问其余大臣。
“诸位爱卿可有其他人选?”
一旁一位身着朱袍的中年男子出班拜道:“臣举荐新科状元刘恒,此人学识远超窦世英,更适合教导九皇子。”
随后一些大臣也都纷纷出列,举荐了不少名师大儒。
朱建深并未理会,而是含笑对朱袍男子道:“朕听闻王爱卿马上就要跟窦家成亲家了,此番是为了避嫌吧?”
王行宜连忙叩拜:“陛下明鉴,臣一心为公从未有过半点私心,之所以举荐刘恒乃是惜其才华。”
“嗯,王爱卿为人方正,有目共睹,朕不过一句玩笑话,切莫当真。”朱建深说完又对邬阁老道。
“那就依邬阁老举荐,让窦世英来教导九皇子吧。”
“陛下英明。”
没有人询问秦浩的意见,因为在这里面他的意见是最不重要的,朱建深通过这次举荐老师,知道手下文官并不是铁板一块,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邬阁老通过一众朝臣的反对瓦解了朱建深的戒心,也很开心,王行宜也通过这次反对邬阁老,在皇帝面前博得了为人方正这四个字。
秦浩唯一的收获就是多了个便宜老师,这就是政治。
“窦世英?窦昭的爹,也就是那个白莲花小三逼死原配,反过来还鸠占鹊巢的窝囊废?”
“倒是有点意思。”
此后的几天,秦浩规规矩矩前往文华殿上课,对于子嗣的教育,朱建深还是非常重视的,内阁一众阁老经常都会抽出空来上课。
太子朱佑晟是绝对的好学生,谦虚好学,温文尔雅,内阁以邬阁老为首的一众重臣都对他十分看好。
而庆王朱佑霆聪明倒是很聪明,可处处跟太子不对付,不得内阁重臣喜爱。
秦浩一改往日的懈怠之后,的确获得了一些赞誉,不过上有根红苗正的储君太子,下有万皇后唯一的儿子庆王,秦浩这个九皇子就算表现再好,也不可能得到内阁的支持。
不过,秦浩也不在意,太子跟庆王两党船上已经载了太多人,总有挤不上去的。
而且,作为不受宠的九皇子,要想靖难成功,太子跟庆王最好杀得天昏地暗,他才好从中渔翁得利。
“马全,我记得父皇下旨让窦世英入宫教学已经过去十日有余了吧?”
刚刚散课,秦浩故意大声说道。
马全躬身答道:“回禀九皇子,今日正好十日。”
“如此说来,是他不愿教我了?既然不愿教,为何不上奏父皇,也好另选老师,如此拖着算是什么道理?”秦浩愠怒道。
一旁的太子语气温和的道。
“九弟误会了,窦世英之所以没有入宫,乃是因为家中突遭变故,发妻突发恶疾离世,家中正在操办葬礼,不便入宫。”
“哦。”秦浩面露惊讶之色:“如此说来,先生发妻离世,作为学生怎么也得前往悼念一番才是。”
太子闻言有所迟疑:“九弟你要出宫?”
“对哦,我没有出宫的令牌,出不去。”秦浩装作满脸沮丧,随后又眼珠一亮:“太子殿下应该有出宫令牌吧?可否借小弟一用?”
“这……恐怕不好吧,若是父皇责罚……”
太子下意识捂住袖口。
一旁的庆王大手一挥,一块金牌就落在秦浩书案上:“哼,九弟别理那个榆木疙瘩,不就是一块令牌嘛,四哥给你便是。”
“多谢四哥成全。”秦浩毫不客气地将金牌收入袖口。
太子还想阻止:“四弟、九弟如此怕是不妥……”
“大哥装作不知便是,若是父皇问起来,小弟自当担全责,断不会连累二位哥哥。”
秦浩话音刚落,庆王就得意的道:“还是九弟爽快,不像大哥只会讲大道理。”
“你……”太子气得拂袖而去。
有了庆王的金牌,秦浩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皇城,马全也不知从哪弄来一辆马车,二人一路前往窦家。
窦府前一片缟素,府邸大门半掩,两旁白色招魂幡在微风中摆动。
“马全,去叫门。”
马全很快来到门前,门房听闻是九皇子驾临,顿时满脸惊慌。
“还请这位内官稍等片刻,小的先去通报一声。”
门房一路跌跌撞撞来到前厅,此刻前厅中窦家、王家正在对峙。
王行宜一身朱红色官袍应该是刚从早朝上下来,就直奔了窦家,可见他对女儿王映雪的宠爱。
一上来王行宜就咄咄逼人:“如今闹出了人命,那窦世英整日醉酒消沉,编排指摘都落在了小女头上,与其日后被人轻贱怠慢,不如先跟我回去,我王家的女儿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不做人妾室。”
窦家五叔窦世枢连忙陪笑道:“行宜兄误会,我们对外都称赵氏病故,令爱续弦自然是正妻……”
二人正说话间,窦世枢身边的小厮忽然闯了进来:“五爷……”
窦世枢阴沉着脸,喝道:“没看到我正在跟行宜兄商量大事吗?没规矩。”
小厮苦着脸道:“五爷,门房传信,九皇子就在门外,说是听说七爷发妻病逝,特来祭奠。”
“九皇子?”窦世枢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一位不得宠的九皇子,却从未见过面。
王行宜闻言却是脸色大变,对窦世枢解释道:“九皇子近来颇得陛下看重,特地为他选了你家老七为师,却不想你家出了这等事,若是被九皇子看穿,上达天听,辑影卫一查你我两家前途尽毁。”
窦世枢大惊失色:“行宜兄,那我等该如何应对?”
“莫慌,只要你们让下人把嘴闭紧了,再让窦世英出面把九皇子应付过去便是,九皇子毕竟才八岁,想必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好,好,我这就安排。”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随我前去迎接九皇子。”
没多久,窦世枢跟王行宜就带着人来到门口将秦浩迎了进去。
秦浩装作认错人:“这位想必便是先生了吧?学生今日才听说先生家中遭逢变故,特来吊唁,先生节哀。”
窦世枢满脸尴尬:“殿下认错人了,在下窦世枢乃是世英兄长,世英中年丧妻一时没挺住病倒,只能由我这个五哥代为置丧了。”
“哦,原来如此,都怪我久居深宫,闹了笑话。”
“哪里哪里,九皇子金尊玉贵能来窦家实在是蓬荜生辉,快请。”
一路上,庭院满是素白帷幔,家眷身着白色丧服,披麻戴孝,却未见有人啼哭,四周树木枝叶低垂,给人一副了无生机的感觉。
就在秦浩步入灵堂时,一名七八岁的女孩挣扎着冲到棺材前跪下。
窦世枢跟王行宜都是大惊失色。
“你们都是死人不成,小姐刚刚丧母,伤了心神,还不快扶她下去歇息。”窦世枢大声呵斥。
下人们就要去抓女孩,却被女孩大声呵斥:“你们谁敢以下犯上!”
秦浩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女孩,窦世枢见状只好黑着脸挥退下人,冲秦浩拱手道:“殿下,此乃赵氏所出,名为窦昭,近日因母亲过世悲伤过度,所言所行有些过激,还望殿下海涵。”
“哦,原来是先生之女,这么说来也算是我的师妹了?”
此刻,窦昭脑海里一团浆糊,她记得前世只有太子与庆王,压根就没听说过什么九皇子,那眼前这位九皇子是怎么冒出来的?
“难道真的是庄公梦蝶?我只是做了一场很真实的梦?”
“不对,梦里的一切都不像是假的,而且母亲也的确是因为王映雪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