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子欺人太甚,我行医已然十余载,医治过的伤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居然说我不配当大夫!”医师气得直跳脚。
云烨看着躺在床上呻吟哀嚎的伤兵,一阵冷笑:“医治的一千伤者里,怕是能活过来的不足两成吧。”
医师闻言理直气壮的道:“生死有命,我是大夫又不是神仙,哪能全都救活。”
“呸,一千伤兵经你手医治有八百活不下来,你还好意思沾沾自喜,我懒得跟你废话。”云烨说着走到秦浩跟前。
“师兄,背包里有个急救包,能不能借我用用。”
秦浩默然点头,这些伤兵说到底都是底层老百姓,没有死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却死在病床前,实在是过于悲凉。
云烨走后,医师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秦浩冷冷瞪了他一眼,走到一名手臂中箭的伤兵面前。
这名伤兵手臂上的箭矢已经被取下,但很明显,取下来的方法十分粗暴,手臂上一个黑洞洞的伤口,只是撒了一些成分不明的药粉,外加一块麻布简单地包起来,伤口的血压根就没止住,还在不断往外渗,不说伤口感染的问题,再这么放任下去,光是流血都能把人给流死。
伤兵似乎是察觉到了秦浩的目光,抬起头,一张稚气未脱的面孔哀嚎道:“额.......额还没娶婆姨,额还不想死.......”
说话间已经悲戚的放声大哭起来,在他的情绪感染下,病房里传来一阵抽泣声,这些在战场上铁打一般的汉子,此刻却只能躺在这里,感受着生命从身体里流逝,却无能为力。
“放心,你的伤不算很重,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秦浩安抚道。
医师闻言讥讽道:“此种箭伤,便是太医来此,也不敢说一定能保他痊愈,你一黄口小儿也敢夸下海口,真是荒谬。”
“你不行,不代表别人也不行,自己不学无术,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给我滚一边去!”秦浩说完,也懒得搭理他,解开绑在伤兵手臂上的麻布,低声安抚道。
“你的伤口太大,光靠金疮药根本无法止血,再这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现在我要为你缝合伤口,可能会有些疼,你要忍一忍,不要乱动。”
伤兵咬牙道:“郎君尽管放手施为,就算是治不好,也是小人命不好,不关郎君的事。”
“放心,我说能救就一定能救,你相信我就行。”
就在此时,云烨已经带着急救箱到了病房。
秦浩取出里面的消毒碘酒、镊子以及缝合针线,在给伤兵做了消毒清创之后,开始对着他手臂上的伤口进行缝合,云烨见秦浩缝合手法娴熟,倒也没有太过惊奇,毕竟“特种兵”嘛,野外执行任务的时候,难免会遇到紧急情况,会一些急救医疗的手段,再正常不过了。
云烨也没有闲着,走到刚才那名肚子被刺了一个大洞的伤兵面前,开始帮他进行消毒清创。
眼看两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子,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医治自己的病人,医师气急败坏,忍不住出言讥讽:“你们这也算治伤,把伤口缝上,能有什么用,你们以为是制衣绣花不成?”
秦浩跟云烨都没有理会他,继续医治伤者。
医师见状更是气得跳脚:“简直岂有此理!”
与此同时,帅帐里,亲兵正在把病房里发生的事情在向程咬金汇报。
程咬金闻言摸着下巴,狐疑的问:“他们真说可以将人治好?”
“是,属下听得真真的,那位秦郎君向来沉稳,不像是说大话之人。”
程咬金点点头,如果仅仅只是云烨这么说,他可能还会抱有一丝怀疑,可秦浩行事风格稳妥,二人都说可以医治,那想必就是师门传下来的绝技。
“先是制盐之法,现又有高超医术,这两个小子的师父究竟是何方神圣?”
在程咬金的印象里,那位“逍遥子”的形象更加高深莫测了。
“算了,先去看看再说,若是他们真能医治好那些伤兵,对我左武卫百利而无一害。”
念及至此,程咬金带着亲兵往病房赶去。
等他们到了病房外,里面正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嘈杂声。
“咦,伤口缝上之后,居然真的不流血了!”
“竟然可以这样止血,那以后咱们要是再受伤,也这么缝上,就不用担心流血流死了。”
程咬金并没有声张,而是躲在人群中往里偷瞄,这只老狐狸可是鸡贼得很,不见兔子不撒鹰。
医师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立即蹲在一名伤者的创口处观察,发现伤口进行缝合后,再用他们手上那古怪的药粉涂上,竟然在极短时间内,就让血止住了。
这无疑让医师世界观受到了极大冲击,从他学医开始,师父就是这么教的,他也从来没想过,还可以这样治疗刀剑创伤。
“这怎么可能?”
“一定是他们手里的药粉。”
医师不服气的道:“你们为了让我难堪,竟然将如此珍贵的药粉用在这些士卒身上,真是暴殄天物。”
云烨闻言一声冷笑:“医者当有父母之心,一视同仁,王侯将相的命是命,普通士卒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
病房里那些伤兵闻言都感激的看向云烨,投向医师的目光则是冷峻、厌恶。
“你.......”
医师还要争辩,秦浩喝问:“你既然称自己行医十余载,我且问你,读过多少医书,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可曾读过,华佗的《中藏经》可曾读过,皇甫谧的《针灸甲乙经》可曾读过!”
“看你的样子,怕是一本都未曾读过,你既不通药理,又不知在实践中总结经验,精进医术,只知墨守成规,将患者性命视若儿戏,说你是庸医,你有何不服!”
秦浩其实也知道,这个时代知识都掌握在世家门阀手中,普通人压根就没机会接触到那些珍品孤本,但作为一名医者,手底下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生命在眼前流逝,却麻木不仁,简直就是草菅人命。
“奶奶的,你这庸医还有何话好说,我就说怎么每次打仗伤亡如此之大,都是像你这样的庸医在祸害我关中子弟。”
此时,程咬金闪亮登场,犹如神兵天降,大喝一声:“来人啊,给我把这庸医押下去,明日午时斩首示众,以告慰死难士卒在天之灵。”
医师吓得腿都软了,连连求饶,然而迎接他的是,那些伤兵的怒吼。
“杀了他!”
“杀了这庸医。”
一时间群情激奋,要不是这些士卒有伤在身,估计这医师都不用等到明日午时,当场就被这些士卒给撕碎了。
云烨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走到秦浩跟前低声道:“师兄,这程咬金也太腹黑了。”
秦浩深以为然的点头,其实这件事要说起来,作为主帅程咬金也是要负一定责任的,毕竟伤亡数字他是随时可以看得到的,却没有在这方面下功夫,或者说,找不到更好的医师,只能放任自流。
但是现在他突然蹦出来,将这庸医砍了,瞬间就跟所有士卒站在了统一战线,合着他跟云烨忙活了半天,最后功劳全都是程咬金的。
“以后谁要是再说程咬金是个糙汉,我牙都给他敲碎,这家伙粘上毛比猴都精。”
安抚好伤兵的情绪后,程咬金又走到秦浩跟云烨跟前,抱拳深深鞠了一躬。
“二位郎君身怀奇技,当真让程某佩服。”
“原本是千不该万不该,但为了我左武卫士卒伤有所医,不至于再遭庸医荼毒,程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二位郎君应允。”
云烨也不傻,自然明白程咬金这是盯上外科缝合的技术了,下意识看向秦浩。
秦浩微微点头,一方面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技术,只要多看多实践,并不算太难,而且这么大工作量,不找几个人打下手,根本忙不过来。
程咬金一直盯着秦浩呢,见他点了头,当即摇摇下拜。
“二位郎君大义,程某替左武卫全体将士拜谢!”
“郎君大义。”
“多谢二位郎君!”
秦浩也没工夫配合程咬金演戏,继续跟云烨替剩余的伤兵治疗,不过即便如此,也不是所有伤兵都能得救,有不少伤及内脏的,秦浩也无能为力,在这个时代,做手术无疑是痴人说梦,不说没有各类仪器,在没有无菌室的情况下,单单是感染这一关就过不了。
所以,秦浩一直很怀疑,华佗要替曹操做开颅手术,是不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师兄,缝合线用完了。”一个下午下来,云烨累得手都快抽筋了,好在这个时候能活命这些伤兵就感恩戴德了,要是在现代,肯定免不了一通投诉。
秦浩想了想,对身边观摩的几名医师道:“去准备一些羊肠,把肠衣剥下来,晒干后用烈酒浸泡,另外再准备一些丝线,用沸水浸泡........”
接下来的几天,秦浩开始手把手的教医师们怎么识别伤口,如何缝合,至于更深奥的东西,他们一时也听不懂,只能后面再慢慢教。
前后花了半个月时间,秦浩跟云烨总算是可以不用亲自动手了,只需要从旁指点就行。
这些医师虽然年纪比秦浩、云烨都要大上不少,但一个个见了二人都是执弟子礼,在这个时代,知识只掌握在门阀世家手里,普通人想要学到真正高深的技艺,几乎是不可能的。
也只有秦浩跟云烨这样“暴殄天物”的,才会轻易把这些技术传给他们,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再造恩师,自然不敢怠慢。
这天,秦浩跟云烨刚起床,还没来得及刷牙,程咬金的亲兵就来了。
“二位郎君,大将军请二位立即前往帅帐。”
“这位小哥有什么急事吗?”云烨好奇的问。
“呵呵,总之是好事,二位郎君去了便知道了。”
秦浩跟云烨到了帅帐,发现程咬金身边还站着一个面容白净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见到秦浩跟云烨后,眼珠一亮:“哎呀,这二位想必就是献上制盐奇术,解陇右缺盐之困的秦郎君跟云烨小郎君吧?”
云烨对年轻男子称呼自己“小郎君”十分不满,但当得知对方是李世民派来传旨的太监后,立马就眉开眼笑。
年轻男子见云烨一副急切等待封赏的模样,忍不住掩嘴轻笑,再看一旁岿然不动的秦浩,不由暗自点头。
“大唐皇帝昭曰:今有良家子姓秦名浩.......”
前面罗里吧嗦的一大堆,基本都是在说李世民是如此的皇恩浩荡,一直到最后才给出对秦浩的封赏。
“恭喜秦郎君,以后您可就是我大唐男爵了。”
“谢陛下,谢内监。”
随后,年轻男子又念出了对云烨的封赏,也是男爵,虽说是最低等的爵位,实际上却是从一介白身,直接跃升为贵族阶级,在古代要想跨越阶级是非常困难的,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那得是在宋朝以后,这个时代五姓七望都还不允许外部通婚。
云烨脑海里一片混沌,只有一个念头:我穿越了,不仅穿越,还混成了爵爷。
“恭喜二位爵爷,小小年纪就获封男爵,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年轻太监笑眯眯的恭贺,眼睛却在往秦浩跟云烨腰间偷瞄。
程咬金也知道秦浩跟云烨没钱,于是主动替他们给了一笔银子,当做内监的跑腿费。
这些内监虽然看着没什么权利,可他们是能直接跟皇帝汇报的,得罪了他们,在皇帝面前说你两句坏话,弄不好一生的仕途就完了,虽说程咬金相信李世民不是那种听信谗言的人,但就当是花钱买心安了。
不过,当秦浩跟云烨回到帐篷,看清楚完整的赏赐名单后,都忍不住吐槽李世民的抠门。
一身官袍,一枚印信,外加一些铜钱,金银连影子都没有。
“师兄,这李世民也太抠门了吧?好歹咱们也是献上了制盐的法子,能帮他多收很多盐税呢,就这么点东西给咱们打发了?”
“那不然呢?等回到长安,你跟他多要点。”
云烨缩了缩脖子,想想还是算了,都说伴君如伴虎,弄不好李二一个不高兴,把他拉出去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