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往事,云怀青胸中有些郁闷,心绪不平。岐英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于是云怀青又说了很多。
“再后来,母亲的那个徒弟东刺,在母亲嫁人后,性格逐渐乖戾,用鬼芦和金蝎这两种毒物造出毒性更加猛烈的毒,而且投到北境军中,差点酿出了大祸。母亲在北境奔波,到岭子沟销毁了毒药,又用玉壶冰的花蜜为军中人解毒治伤,当时是我陪着母亲去的岭子沟,虽然那时我年纪不大,但是我记性好,到现在仍记得去那里的路,对母亲住过的竹林里的情况也十分熟悉。后来,军中疫情平复,母亲想要清理门户,但是她毕竟还是心慈,对东刺,只是重责,却没有要了他的性命。没想到,现在琥陀昊的人又找到了东刺,想再利用这种毒药祸害北境军。”
岐英问:“琥陀昊怎么知道东刺在岭子沟的?”
“岭子沟距离琥陀昊的地盘本就不远,东刺一直在那里住着,被琥陀昊的人察觉也不是难事。不过,以琥陀昊的智慧,他若能想到用这种毒来对付北境军,早就用了;这次给他出主意的人是栗贞多雅。这个弆狼公主心思细密又歹毒,比一般的皇子更难对付。”
“东刺制的那些毒药可能还有很多,要怎么对付?”
云怀青回道:“我们已经知道了这种毒药的存在,提前做好防备,弆狼人很难再掀起风浪,而且江南他们采集了很多玉桐树的花蜜,除了给高婉宁解毒外,应该还能剩下不少,到时候让庞医师制成丸药,有备无患。”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云怀青打开门,丫头拎着一个大食盒进来,又手脚麻利地把食盒里的饭菜和一壶酒拿出来,放在土炕上的桌子上。
丫头把食盒整理好,打量着云怀青,又看了看岐英,笑道:“你们从哪里来的?”
“北边。”云怀青回了一声。
丫头打量了一下岐英,笑道:“你不像是北边人?”
岐英一惊,以为被识破了身份,只听丫头又笑道:“北边的女子很少有你这么好看的,手这么白嫩,脸也白嫩,一看就是没经过风吹日晒,真好看!”
云怀青笑道:“这么好看的娘子,怎么舍得风吹日晒。”
丫头笑了笑,对岐英道:“你好福气!”她笑着又砰砰砰地下楼。
岐英脸一红,带着几分羞恼,嗔怪道:“我什么时候成你娘子了?”
“这样才不引人怀疑,”云怀青笑盈盈地,“认识你这么久,还从没见过你生气的样子。这样很好,说明我们更亲近一些。”
岐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与云怀青越熟悉,岐英觉得他越来越不像初见时的样子。还记得第一次在京城见他时,他就端坐在院子里,儒雅又冷寂,让人望而生畏。回了北境,他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儒雅里却透出粗犷的性子,就像是一堆灰烬里又燃起了火焰。
云怀青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又道:“放心,这只是些寻常的米酒,御寒的,不醉人。”
“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岐英回了一句,“我身上有伤,我不喝,你喝吧。”
“你不担心我万一喝醉了?”
岐英脸一红,回道:“你是君子,即便醉了,也不会逾矩的。而且,你的酒量不浅,也不会轻易醉。上次在永安州,秦先生的酒你喝了不少,也没见你醉。”
云怀青笑道:“他的那些酒,算不得酒。你喝了几杯,有醉意吗?”
“当时头有些昏沉,可能有点醉。我从小几乎没喝过酒,没什么酒量。有一次,我偷偷喝了我爹的酒,没想到,只喝了一口,就醉了一天。我爹回来后,打了我一顿,从此再不让我碰酒。”
云怀青笑道:“也许你那时候太小,现在大了,练一练兴许就有酒量了。在北境,酒是御寒的好东西。”
“我爹说,我就是那种没有酒量的人,练也练不出来,再说了,酒也没有什么好喝的,又辣又涩,不如喝口茶。”
云怀青笑道:“那也未必,侠客们不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吗?还有文人骚客,借着酒力也能写出好的诗文来,酒,也不是什么坏东西。”
“酒能乱性,侠客们借着酒力铲奸除恶,也许会有错杀的好人;还有,若喝了酒才能写诗作文,那些赶考的秀才举子们岂不都要背着酒壶去考试了?”
“喝酒能解愁啊,你没听说过‘一醉解千愁’吗?”
“但是‘举杯浇愁愁更愁’,有了愁事就要想办法解决,一醉了之岂不是懦夫!”
见岐英终于不再拘束,能与自己斗斗嘴,云怀青的眉眼又弯起来,笑道:“你的口才我早已领教过,说不过你,我的酒自然不如你的茶好。”
岐英也笑了笑,给云怀青夹菜。两人说说笑笑,吃过了饭。
到了晚间,云怀青让岐英睡在土炕上,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
睡到半夜,岐英忽然听到楼下嘭嘭嘭的敲门声,她从梦中惊醒。云怀青早已警觉,他站在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又做出手势,让岐英不要出声。
岐英听到几个男子的声音,乌啦乌啦的,听不清楚说的什么。之后就是店主的声音。
一阵喧嚣过后,岐英终于听清楚了一句话,“我们挨着搜一遍,如果没有发现大成人,我们自然就走,不会影响你做生意。”
之后,岐英听到各个房间的开门声,和不少人的叱骂声。
云怀青从门边退过来,他把椅子搬走,脱去了外袍,与岐英躺在一起。岐英往他身上贴了贴,像一对寻常的夫妻一样。
不多时,门砰地一声被踢开,几个火把照进来。一个穿盔甲的人喊道:“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云怀青并不回答,用被子往岐英身上盖了盖,骂道:“有三更半夜往人屋里闯的吗?老子生气了,把你们当旱獭子一样宰了!”
士兵也不生气,拿火把往前探了探,道:“原来是个猎户,和你躺在一起的是谁?”
“除了自己娘子,还能是谁?”云怀青起身,把士兵往外赶。
另一个士兵道:“你们的名字我得记下来,上面还要查问。”
“我叫心布,我娘子叫山支。”说着,他又往外轰那几个士兵。把人推出门,云怀青把门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