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念遥拜完了神仙,方要告辞。皇贵妃突然留住她,笑道:“我与郡主虽然平时接触不多,但是能在这里遇上,也是有缘人。我出宫修行,正是为了大成祈福,希望国泰民安没有战事,不知道郡主能不能与我一同修行,也算是为大成增福。”
她故意提到“没有战事”,正中了云念遥的心事,她最希望的莫过于北境太平,免得她哥哥云怀青征战沙场。
“如此甚好。”云念遥答应下来。她派人回王府送信,说自己在岩山上耽搁几日。
之后,便焚香祷天,诚心修行。
到了晚上,皇贵妃早就让宫女把小沙弥的那一间偏殿又收拾了一下,请云念遥住下。云念遥本想拒绝,毕竟占了小沙弥的地方,但小沙弥乐呵呵地去野地里睡篝火,云念遥只好答应。
然而到了夜里,云念遥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见窗外月色正浓,她穿好衣服出门赏月。
木远州正坐在篝火旁闭目养神,听到殿门声,忙睁开眼,手按在刀鞘上,却见云念遥走过来。
“木统领也没睡呢。”云念遥挨着他坐下来,顺手捡起一根树枝,挑拨着篝火。火苗一跳一跳的,木远州的心也跟着摇曳,他从未离云念遥这么近。
“郡主睡不着?”木远州没话找话。
“嗯,不过出来赏赏月也不错。”云念遥的兴致很高,“这野外的月亮就是好看,比京城里的明净。”
没有楼阁檐角的遮挡,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十分舒展,连月光都带着几分潇洒惬意。木远州也觉得心情十分舒畅。
“不过,北境的月亮比这里还好,”云念遥低声喃语,“那时阿爹阿娘都在,月亮都是带笑的。”
木远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有一瞬间,他很想安慰她,“不要怕,有我在你身边保护你。”他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有开口。
“木统领,你说如果我留在北境,是不是也会成为一个像我哥哥一样的将军?”
“会。”
见他回答得这么爽快,云念遥对他笑了笑,又叹道:“我本是北境的一只鹰,无奈做了京城的金丝雀。”她的眉眼弯弯,身上笼着一层月光,眼睛里有几分忧愁和落寞,让人看了不禁生出怜爱之心。
木远州的心跳得很快,他的手抬了抬,又紧紧攥住,轻轻放下,他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会把云念遥抱在怀里,他想走;但是,又舍不得与她独处的机会,她离自己那么近,身上带着禅香的味道,轻扬的发丝会拂到自己脸上。
一阵风动,几片叶子飘落,木远州一抬手,接住了一片要落在云念遥身上的叶子。云念遥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正对上木远州的眼睛,他眼中的情愫一览无余。
云念遥眼中的月光闪了一下。
木远州轻轻放下手,“一片叶子。”他的脸上是淡淡的笑,带着几分羞涩。
也许是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一丝不同寻常,云念遥站起身,“我先回去了,夜里寒凉,木统领多添些柴。”
木远州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若有所失,心中说不上是喜是忧。他睡意全无,望着焰火出神。
云念遥回了偏殿,仍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回忆起许多往事。
她第一次见到木远州,是六岁左右。那时她陪父母到京城面圣,路途颠簸又受了凉,一到京城就病了,云梧便请了木椿去给她诊治。
当时木椿还是太医,他去北安王府时,身后跟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不到十岁,背着药箱,那便是木远州了。
木椿给她诊脉后开了方子。怕王府里的人不太会煎药,木椿专门留下木远州帮忙。云念遥没见木远州煎药的样子,只是听丫鬟说,这个孩子少年老成,煎药时一丝不苟,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她的第一碗药是木远州给她端去的,他板板正正地叮嘱云念遥趁热喝药,但是脸上蹭的一点炉灰却让他看起来十分滑稽。
云念遥笑嘻嘻地喝下了苦药,递给木远州帕子让他擦脸。木远州却不理会她,拿着药碗跑出门去。
之后的几日,都是木远州煎好了药给云念遥送去,他的脸再也没有沾上炉灰。
等到最后一副药喝完时,木远州给了云念遥一包糖,是对她乖乖喝药的奖励。
这几日,让云念遥有了京城的第一个朋友。
她本以为木远州会子承父业,成为一个医者,没想到她再来京城时,木远州却习武去了。她让父亲带她去练武场看他,一年未见,他长高了不少,舞刀弄枪的样子也很帅气。
云念遥给他带了一颗狼牙作为礼物,用灰色的绳子系着,这是她第一次打猎时的猎物,答谢他曾经送的糖果。
再后来,她突遭变故,北安王与王妃双双殉国,云怀青继承爵位镇守北境,而云念遥被皇帝留在京城。
那一年木远州刚进禁军,只是一个寻常的护卫。
云念遥才十来岁,但是性子却野,路见不平定会拔刀相助。她打过京城的贵公子,因为那人当街调戏民女;她也曾冲到闻乐街抢了被歹人卖到那里的孤女,虽然因此得罪了二皇子端章祥。
而木远州总是能及时赶到,帮她解围,虽然回去后会受到统领的重责。
云念遥出门去的地方,好像总能碰到木远州。也许对他的依赖就是这样一点点积累起来的,他能让她心安。
对他的感情,她从未说出口,因为她的婚姻很有可能自己做不了主。即便皇帝现在暂时将她忘了,但是总有一天她会被皇帝指婚,也许嫁给京城里的皇亲贵胄,也许嫁给其他地方的藩王。为了局势的平稳,皇帝会让她嫁给合适的人。
为了哥哥在北境能平安一些,少被帝王猜疑,她这只北境的鹰已经折了翼、钝了喙,被礼仪约束地驯顺了许多。
也许,为了大局着想,她会委身于一个从未谋面的人吧。
他呢?
他心里有她吗?
但是他也从未多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