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的浓荫下,端叶映低垂眼眸上前施了一礼道:“之前多蒙郡主相救,特来道谢。”
云念遥郑重回了一礼,因为端叶映现在是公主,身份比郡主更贵重些。
端叶映忙拦住她,“与郡主相识时我不过是南汀的一个乡野丫头,在郡主面前,那些虚名不提也罢。”
“陛下封的怎么能算虚名,殿下去棠番责任重大,可不要妄自菲薄。”云念遥上下打量了一下端叶映,几日不见,她的变化很大,有了公主的仪态,也失了一些生机。云念遥拉着端叶映坐下来,让人上了茶。
端叶映表明了自己是奉了圣旨出宫见自己爹娘的,又道:“此去棠番,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临行前不向郡主道谢,我心中难安。”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我身在异乡,郡主伸出援手对我意义重大,我铭感在心,”端叶映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我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相送,这里面是我从小就戴在身边的一块玉石,质地还算不错,权当给郡主的谢礼。”
“是殿下自己有福,有武艺傍身,能自救。我不过是路过搭了把手而已。”云念遥笑着拒绝。
端叶映却不这样认为,执意要云念遥留下玉石。无奈,云念遥只得收下,又道:“那算是我帮殿下收着,以后殿下随时可以拿回去。刚好我也准备了一个礼物,本想送去宫里的,殿下来得正好。”她同管家低语几句,管家便转身离开了。
“郡主不必劳烦了,而且,我也无以回报。”端叶映又是一番客气,见云念遥洒脱肆意,端叶映有几分自惭形秽,她不过是个草茶公主罢了,却担了公主的虚名,惹人耻笑。
云念遥见她一副黯淡的样子,心里也明白了几分。近日来京城中也有不少关于端叶映的笑话,说他父亲就是一介酸儒,说她母亲是如何粗俗,说她出身是如何低微,嘲笑她虽蒙天恩,然而终究不过是个草茶公主罢了。云念遥对于这些闲言碎语自然是厌烦地很,但是看到端叶映也被流言所扰,不免心生同情。
云念遥道:“先父当年被封为北安王时,不少人嘲讽他出身不高,是龙群里混入的泥鳅,但是,守住大成国的北疆,先父功不可没。北安王的名声也就传颂天下。殿下是皇帝亲封的靖南公主,只要担得起这份担子,便没有人敢小瞧了!”
这番话,让端叶映心中一暖,她没想到,云念遥与自己如此交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握紧了云念遥的手,点了点头,眼里有些许泪光。
这时,管家捧着一个匣子走过来,云念遥打开匣子拿出一件金丝软甲,递到端叶映手里。“钗环首饰那些东西我素来是没什么研究的,只怕送了不合心意,这件软甲殿下可以随身穿着,多少能顶些用处。”
云怀青正品着茶,见此,神色一动,他看了云念遥一眼,猜不透妹妹为何对端叶映如此交心。
“郡主,如此大礼,我承受不起。”端叶映十分惶恐。
“我在京城,这个东西在我这里也是无用武之地。殿下远去棠番,带着防身吧。而且,我与殿下算是有缘,寻常人,我是不愿意与她们打交道的。”云念遥笑意盈盈地看着端叶映。
端叶映颇为感动,她在京城旬月,除了与母亲见面时心中欢喜了一段时间,在云念遥这里收获了最多的温暖和善意,她眼含泪光道:“郡主的厚情我记在心里,只盼将来有能回报郡主的机会。”
就在两女子惺惺相惜时,云怀青饶有兴趣地看着端叶映,猜测这个女子有什么特别之处,竟然让妹妹另眼相待,同时也努力回想何时见过端叶映,为何看起来如此眼熟。
而木远州则温情脉脉地看着云念遥,她对端叶映的惺惺相惜应该源自她们处境的相似,她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木远州在心中默默叹息,又想着在京城中如何护云念遥周全,不让她受伤分毫,一向冷静持重的副统领此时也心乱情动了。
这时,侍卫来报,高府小姐高婉宁来拜访云念遥,云怀青赶紧找了个借口起身回屋。
云念遥笑道:“哥哥,人家是来看你的,你躲开,却要让我怎么应付?”
“我与她不相熟,你自己看着办吧,”云怀青与端叶映道了声“殿下日后多珍重,”便直接离开练武场,回了自己的二层书阁。
“郡主有客,我先回去了。”端叶映深深一礼,与云念遥道别。
走到门口时,端叶映看到了一个光彩照人的女子款款而来,她衣冠华贵,顾盼神飞,一看就是京城富贵人家的小姐。
高婉宁瞥了一眼端叶映,只是淡然一笑,也不行礼,她径直走到云念遥身旁,与她亲热寒暄。
云念遥让高婉宁先去府里坐着,她亲自送端叶映登上马车,见端叶映远去了方才转回府中,此时高婉宁正在桐树下把玩着一张弓弦,眼睛到处看,寻找着什么,“王爷不在府里吗?”
“家兄喜静,此刻大概在书房,我不敢打扰。”云念遥故意把“不敢打扰”四个字说得清晰,高婉宁的脸上果然有了几分失望的神色。
“我来三回,王爷倒是两回都在书房,近来京城有不少富家公子们的集宴,可以饮酒作乐,也可以比武射箭,王爷不去参加吗?”
“家兄若是去了,只怕别人就玩不痛快了,而且他有很多书要读。”云念遥望向书阁,高婉宁看过去,眼中满是痴念,她叹道:“你们兄妹二人难得相见几日,王爷也不多陪陪你吗?”
“我一个人也惯了,没关系的。”
“你若得闲了,可以去找我玩,我可以多陪陪你。”话虽然这么说,但是高婉宁与云念遥聊了不长的时间便告辞了。云念遥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挽留。
只等高婉宁走了,云念遥才去书房找云怀青,她笑道:“这个高家小姐也算是痴情,哥哥每次回京,她都是来寻哥哥,哥哥不考虑让他当我的嫂嫂?”
“不过是京城里的娇小姐,一时觉得我新鲜罢了,她不适合我,”云怀青冷冷地,话头一转,他又问云念遥,“倒是你,一个人在京城我总不放心,若是能找到一个好的倚靠……”
云念遥笑道:“北安王妹妹这个身份还是很有分量的,皇帝不敢让朝臣与我们联姻,几个皇子他更不放心。我这样一个人逍遥自在的,不被情所累,不被婆母妯娌烦扰,很是得意呢!”
云怀青想了想,笑道:“算了,若是你自己没有意中人,这样也好,免得有人拿着你的婚事大做文章。只是那件金丝锁甲,我好不容易从弆狼人那里得来的,你就这样轻易送人了!”
“哥哥生气了?”
云怀青笑了笑,“等回了北境,我再让人寻一件给你送来。”
“哥哥不用再费心了,其实这京城里明刀明枪是少有的,暗箭伤人的事却是不少,我不涉朝局,哥哥又是声威赫赫的北安王,没人敢伤我。反而是你,守护北境,冲锋陷阵,要多注意安全。你能平安,就是对我最大的照顾。”
“你能平安,我守北境才有意义,否则对不起爹娘,也对不起你,”云怀青一脸疼惜,又正色道,“荣王那里你还是要多加小心,虽然这些年来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但狼子野心不改,你要多提防。”
“嗯,我暗中派人留意着他的动静,兴许能找到些东西。”
“你只要提防着不要让他害你就行,不要主动出手,免得惹祸上身。”
云念遥笑道:“哥哥放心,我做事很小心的。我们兄妹休戚与共的,我会照顾自己,你也多小心。”
提到荣王,两人似乎又勾起了很多伤心的往事,云怀青面色凝重,云念遥也默然不语,兄妹二人闷闷地吃了一顿饭,各自安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