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云渐压,不复晴日,一场雨来得很快,湿染大地,将周围的一切景致都变得浓墨重彩。
先前的异味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发潮且伴有恶臭的气味,令人忍不住想快点离开此地——
“还好有关静你在,不然你家小姐我怎么办啊?”苏蓉蓉将那沾上香气的帕子往鼻尖凑——
“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关静得到夸奖,害羞的垂首笑了笑,苏蓉蓉也不再逗她,悄然掀开车帘的一角。
雕梁画栋,巍峨的皇城坐落于前,暮雨中透露着些历史的庄严与沉重。
此次参加选秀的约莫有上百个女孩儿,所以单是入宫一事就格外麻烦,需要各方面的审查,然后被管事太监和嬷嬷送往毓秀宫。
在皇家面前,在场的没有谁是能搞特殊的,哪怕身份尊贵,在今天也得先盘着,经过检查再入宫。
排了约莫一个时辰,苏蓉蓉肚子饿的呱呱叫,早上太着急也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倒是饿的厉害。
也是关静有先见之明,待了点心盒子过来,苏蓉蓉匆匆吃几口,又望向车帘外排队的一辆辆马车——
如她这般还在排队的倒也还好,但像是此时正瞪着审查身份的姑娘们则是有些惨了……
有的千金小姐身边丫鬟带了伞有的没有带,带伞的还好向前行,没带伞的就只能抱怨身边的下人做事不周到——
总之,千奇百态,苏蓉蓉也算是长见识了。
等轮到苏蓉蓉走进宫门时,乌云尽头折射出一抹金光,似照在人脸上,紧接着抵达在油纸伞上的雨滴越来越小,知道最后再也听不见……
苏蓉蓉望向地面,发现已经没有雨点,便让关静将油纸伞给合上,望向天空时发现乌云渐退,雨水越下越小,直至那氤氲消散,终于笼罩天空。
新雨后的皇宫,像是冲尽平日里的繁复,处处透着鲜亮与生机——
“这是个好兆头啊,”看来会有好事会发生。
在宫里当差最是信这个,如今引各位小姐进宫也是一个好差事,说不定被谁看上就是一场不小的造化,所以宫女太监们都很用心。
……
当今陛下淳扬帝勤政,已经有十年未曾选秀,所以这一次选秀也是声势浩大,不止有官家世家的小姐,还有来自民间的商户之女,背后皆有所资本。
若论穷,苏蓉蓉是这些人里最穷的一个,但若论力气大,在场的女子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
“听说这次会选出太子妃,你们觉得谁又可能当选?”话虽然说出来,但众人心里都有数,那太子妃的人选,也无非就那几个。
一是皇后母族戴家之女,据闻与太子殿下从小便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二是淑妃娘娘的幼妹,她身上书卷气很浓,如今长大也出落得愈发好看,是气质类型的美女。
等等风格迥异的少女,绝对是太子喜欢哪款就有哪款,但相比较于她们一进来就开始叽叽喳喳的攀关系,苏蓉蓉则显得若无其事多了。
……
选秀的时间不是说秀女们进宫就算完了,还需要受宫中礼仪嬷嬷的教导以及宫规等研学,还有琴棋书画女红各方面都要考校,怎么算也得两个月的时间。
也就是说,在这两个月里,她们这群女孩子不止要斗智斗勇的学习,还要打压身边的人,除掉尽可能多的对手,因为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可不是只有最后一次考核才会刷掉人,而是每一场考核——
至于什么时间考核,考核什么内容,那秀女们是都不知道的,只最后留下的人却只有一半,入选的人更是要少得多,所以来选秀的少女们自然掐尖儿比较——
苏蓉蓉算里面颇为佛系的人,礼仪等课程,她在国公府里就已经提前学过,接下来只要低调等待考核就行啦——
现在已经是十月底,秀女们在毓秀宫待两个多月,也就是说这个年要在宫里过,等忙完开春,也就是正儿八经的选秀——
苏蓉蓉不知道这段期间会不会出什么变故,只得尽可能的警惕起来,不让自己落在别人的算计里。
“小姐,院门锁上了。”
这天是苏蓉蓉当值,夜里跟人交接之后回来,发现秀女们住的院子里院门被关上——
“肯定是小姐上次考核得了白嬷嬷的夸赞,让她们嫉妒,所以才陷害主子的,”如若不能在规定的时间里回到房间里,被巡夜的禁卫军发现,那她家小姐可就……
“小姐,要奴婢联系国公爷说的习公公吗?”关静虽说性格沉静,但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难免失了分寸——
“不用。”苏蓉蓉若是想进去,办法多的是,只要暴露自己会武功这件事,若被宫中的暗卫看见难免会出事端——
“就在这儿待着。”不是想她难堪吗?若她一直站在这里,等早上白嬷嬷等人来的时候,说清楚原因,她自然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即便在这毓秀宫,秀女们争争抢抢甚至暗下手段来对付,那也不能摆到明面儿上来,不然会显得她们吃相很难看。
“关静,你听我说,”苏蓉蓉与她耳语几句,关静闻言先是有点迟疑,后听说小姐的打算,登时眼睛一亮,郑重点头表示答应。
“小姐,那奴婢去啦!”关静边说边走,风风火火的,倒不像是她的性子,可到底年纪也不大,再沉稳也有拿不住的时候,苏蓉蓉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如此才能调教成为可用之人。
“嗯。”苏蓉蓉应一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也向前走几步,来到青砖墙处站着,似是觉得累又将后背倚靠,长舒口气的望向天空——
‘哒哒哒’
静谧的夜里忽然传出这有节奏的敲响声,苏蓉蓉眨巴眨巴眼,疑惑的望向那个方向,紧接着又听见什么重物到底的声音,然后还有痛呼……
“是有人摔倒了吗?”
距离那声音传来的地方,有个玄关,约莫有二三十米,苏蓉蓉想也没想的就迈开腿跑过去,只在要拐弯的时候又有点后退,在这皇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多管闲事——
正要停下脚步,身体比思想还快的迈一步,只一眼便看见那狼狈的人要从地上爬起来,但周围有砖石为绊,刚要站起来就要摔倒……
“小心!”也不知是以前当暗卫习惯了还是怎么,看他有摔的架势,就赶忙上前去将人扶住,等手碰到他胳膊,才想起这人会武功,现下都是在装……
——尴尬!大写的尴尬!
苏蓉蓉丢开对方胳膊也不是不丢开也不是,正当她不知该如何反应时,对方握住了她手腕——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苏蓉蓉解释。
月夜下,男人如天神临世,俊美无涛的容颜恰因那覆盖在眼周的沙白绸缎更显神圣,让人不敢亵渎更不敢想他沾染上情欲会是什么样子……
总之,这是一个会发光的男人,即便身置夜幕,也无法遮挡独属于他的光芒……苏蓉蓉对这一现象总结为四个字:男主光环。
“啊!太刺眼了。”
苏蓉蓉这个什么光环也没有的配角,流下羡慕嫉妒恨的泪水。
“等等,我刚刚是不是忘记遮掩声音的音色了?对方该不会是认出我来了吧?”
心里正忐忑着,忽听远处传来声音:“方才有人过去,你们看见了吗?”
苏蓉蓉如今内力深厚,即便相隔甚远也能听到那沉重的脚步声,那是身着盔甲的禁卫军正在巡夜,所以他们该不会是……
“这里是后宫,竟有贼人如此大胆敢闯进来?”禁卫军的人最近过的很憋屈,自从万年人参被盗一事,他们就和统领一起,没抬起头做人过……
现在有人撞上来,他们可不算对方是谁,抓到就绝对要将对方给处置了!
说是泄气也好还是怎么都好,反正他们是恪守职责——
“额?你要带我去哪儿?”苏蓉蓉手腕忽然被拉扯,紧接着身体像是被放飞的风筝,被男人拉着前进,来到一处拐角。
“嘘。”男人似沉默如金,话头很少,但苏蓉蓉却觉他是嫌自己呼吸太吵,正要发作,便被对方推到墙上,后背重重的一砸,倒也不怎么疼,该担心的是墙才对,紧接着……
熟悉的味道沁入鼻息,令男人面无表情的脸上满是讶色。
他的眼睛看不见——
但嗅觉和听觉,要比眼睛更能准确的认出一个人。
“喂,你给我规矩点,我可是秀女,以后要做皇帝女人的,你敢这么无礼对我……”
“皇帝的女人?”
秀女?她入宫选秀了?
公冶叔眉头蹙起:“你不认识我?”
苏蓉蓉大汗,但还是坚持说:“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你这话说的好生奇怪,你难不成还是什么名人?我必须认识你?”
苏蓉蓉开怼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装失忆,反正无论是按剧情还是按接下来的打算,她都要装作不记得以前的事,待时机成熟……
“我堂堂定国公府的千金小姐,需要记得住你?”啊,蓉蓉小仙女,你可真是太优秀了,竟然如此不着痕迹的报出自己的家门,让对方印象深刻,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 ̄)︿
“定国公府的小姐是你?”公冶叔显然没想到这个。
那席荣是怎么办事的?他眼睛看不见,席荣等人眼睛也瞎不成?竟然认不出来……
“公子,你是说定国公府的小姐是朝五?怎么可能?”
席荣不敢置信,倒不是被怀疑办事能力,而是他根本不觉得那位千金小姐和朝五有多像……
实际上,他们见朝五的脸也少,公子是不允许朝五在外摘掉面具的,所以他们见朝五是在朝五年龄很小的时候,那会儿她便跟在公子身边——
听说朝五还是个婴儿时,被公子在马厩里捡到,从那以后就又当爹又当妈……啊呸,这么说不对,总之那会儿的公子也才三五岁,照顾一个奶娃娃从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后来的乐在其中……
若一直这般相伴长大,倒也挺好的,可惜公子的母亲被……
“她是定国公府的小姐?”这是什么天大的转折啊?
公子的一个暗卫,竟不是孤儿,而是来头儿这么大的?
苍焰国和定国公李掣的仇恨可不少啊,中间夹杂的战争还有血泪……
在他们那儿的黑市里有一条悬赏,谁若是杀了定国公李掣,便赏千万两白银!
就连离风国皇帝的价儿都比不上定国公李掣——
可见李掣在苍焰国令人仇恨的程度,有多么的高!
“这也太……”席荣不知该说些什么:命运弄人?
既国公夫人的女儿是朝五,那她会不会跟定国公说他们私底下的布置?
想到这里,席荣心头一紧,张口就要说:我去杀了她以绝后患——
只话还未说出口,便见公子略显疑惑:“她好似不记得我了。”
——失忆?
这可真够跌宕起伏的。
席荣紧绷的身体,蓦然放松下来。
“这怎么跟话本子似的?”
别人的八卦,他都可以正儿八经的扒拉,但公子的八卦他不敢……
“公子,这朝五是如何进国公府的?还有您真的确定她就是定国公府的小姐?反正她现在不认识您了,万一是胡诌一个身份,其实并不是定国公府的小姐呢?”
那位定国公府的小姐,他远远的看过一眼,跟记忆力的朝五长得并不是很像,别的不说,光是身形就不大对,这位小姐要比朝五高上不少……
身高一直是朝五的痛处,每每他们拿这个打趣的时候,她都会恼羞成怒,逮着他们揍一顿,不让揍到还不罢休,要去找公子告状……
说实在的,席荣现在都不理解公子为何那般别扭……
想将朝五收入房里就收吧,为何让她执行千年人参的任务,最后还把人卖给禁卫军统领,让他和兵马司史闯斗起来?
“男人心海底针啊,”别看席荣半大不大的年纪就来到公子身边伺候,对于公子的想法,他向来琢磨不透,因为身边的人都知道公子待朝五格外不同,甚至与她比和他们更亲近一些……
可正是因为这份不同,才让人无法拿捏——
公冶叔神色复杂,想着那人的不同,手指渐渐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