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
说错话啦!
苏蓉蓉懊恼间,来不及让程毅躲起来,就看到房门被打开,身着盔甲,明明应该在战场上的帝王,此刻手中握着弓箭,箭尖直指苏蓉蓉和程毅所在的方向。
“程将军倒是闲,竟然有时间夜探帝王帐——”
重霄声音里分辨不清是什么情绪:“再给你们一个选择,王后,是要跟他走,还是留下来。”
——草(一把植物)!
入戏了这人又特么入戏了!
苏蓉蓉恼火:“你能不能别添乱?选什么选?我对你是什么心你不清楚吗!”
重霄扬眉笑:“那王后倒是说说,对孤是什么心,”他说着,将弓箭收起来,兴致渐浓。
“……什么心,”是啊,什么心,苏蓉蓉烦躁,脑海中浮现这些日子他们的相处,大部分印象都是在厮混,所以我对他的心是馋他身子?
苏蓉蓉不敢置信的捂住嘴巴,这话让她怎么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她这个做王后的还要不要面子啦?不能说!坚决不能说!
“当然是夫妻,陛下您是臣妾的夫,是臣妾和万千子民的天!”苏蓉蓉毫不迟疑的拍彩虹屁,那副讨好的样子,简直不要太明显。
程毅越看越怪异,这是他绝对没有想到的——
“你不是蓉蓉,”他的蓉蓉应该是清贵而高冷的,但哪怕对外人再冷却也礼仪充足,万万做不出如此媚上行径,简直有辱斯文!
“我不是你是?”苏蓉蓉只是不用再装人设而已,现在完全放飞自我,相对程毅和重霄来说,后者反而更让她能够放松,在程毅面前却要端着架子,累都累死了!
“以前总是端着,被各种规矩束缚着,自从与陛下在一起,我才懂得原来世间可以不必有那么多的规矩,可以肆意的做自己——”
苏蓉蓉说的是真心话,望向重霄的目光里也满是真诚:“若能早些认识陛下就好了,他一定会宠着我,让我想做什么都可以,跟着陛下,我才知道什么是快活,我敬重陛下亦爱重他,你不懂。”
三个字你不懂,将程毅击得落花流水。
“不懂……我不懂……我是不懂!我只知道你变心,明明他已经答应放走你我,明明我们不用走到今天这种针锋相对的局面,是你,苏蓉蓉,是你不懂珍惜!”
程毅癫疯的模样,吓到了苏蓉蓉,但也没有多畏惧,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道:“程毅,你太幼稚了,你被定北侯保护的太好,又成长于军中,面对仇敌皆是来自战场,可以用长剑做武器拼杀——”
苏蓉蓉叹息道:“你可以直来直去,或许你武功高强,可以做一名名垂青史的武将,但却不懂人心……你还太年轻,定北侯想要的,远不止于此,你以为凭你就能打消他的野心吗?”
所有的美好,不过是你的臆想。
苏蓉蓉戳破程毅内心的固执,也太过将自己当回事儿,实际上他只是不甘心,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说变心就变心……
可终究,变心的又是谁呢?
苏蓉蓉从未喜欢过他,即便过往亲近,也只是将其当成人类的小孩儿而已,但重霄不同,他是个男人,一个既霸道又让人难以忽视的男人——
“还有葛珈璇,”苏蓉蓉觉得不能再让程毅这么疯癫下去,他和葛珈璇才是一路人,他们应该锁死才对,若程毅一直过来纠缠她,又算什么?
“别说你只是将她当成妹妹这种话,那我也只把陛下当哥哥,这话说出来你信吗?”当哥哥这种话刚说出来,就注意到某人危险的眼神,苏蓉蓉马上认怂安抚:情哥哥情哥哥!
“或许你自认为问心无愧,但却不能否认葛珈璇爱慕于你吧?你现在还能拒绝得了她吗?”苏蓉蓉引导说:“让我们就此各归其位,各在意各自的人生不好吗?或可为敌或可为友,”但不会是别的。
程毅……
程毅无话可说。
他目光幽深的望着苏蓉蓉——
良久,忽然笑了。
“你说得对,”到如今这种地步,他们早已无有可能。
这一趟或许危险,但也算是值得,最起码了却一桩心结。
“双方交战,不斩来使。”
程毅敢来,必然想好后退的可能,所以拿出一块代表宁军的令牌。
“……带下去。”重霄沉默的看着二人情断,心里并不觉得轻松。
虽有不斩来使的规矩,但他并不是注重规矩的人,他家王后不是说了吗?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帝王任性,程毅即便想说什么,也没有机会,很快被人押下去——
当然,并不会要他性命,但却只会给他留下一口气,待暗卫们做完这些,便差人将其送回去。
彼时的葛珈璇看到半死不活的程毅,心都要碎了,自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所有人退出去后,房间里只剩下苏蓉蓉和那身着沁凉盔甲的男人,明明应该松口气,可不知为何,心里竟格外的紧张——
“陛下,”苏蓉蓉后退。
帝王逼近:“慌什么?你不是没和他走吗。”
“过来,”他说着,张开双臂。
苏蓉蓉眨眨眼睛,便明白了什么,走过去帮他脱下那盔甲。
“你受伤了?”
嗅到血腥气息,连忙扒开他胸口衣服,看有没有伤。
“别人的血。”
重霄将她拉开,走进盥洗室,亦喊苏蓉蓉进来给他搓澡。
“还说没受伤——”
苏蓉蓉拿着搓澡巾,看到他背上一块尝尝的伤痕,眼泪都落下来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一道伤口而已,他也不是没有受过伤,身上的伤痕无数,可偏偏这一道新伤,就是引得她难受无比——
“哭什么?”
帝王扬眉,扭头见她不动作,将人拢进怀里:“就这点出息?还和人放狠话?”
看她哭的鼻尖红红的,忍不住吻了一下,可这人儿似水做的,眼泪愈发汹涌——
“我怎么和人放狠话啦?”苏蓉蓉不肯承认,鼻音浓重的说道。
她瞪了他一眼,想要将人推开,去拿上药进来,他却是不肯放她离开,拥着她好一会儿。
——你此刻的情,无论真假,我都信了。
重霄将人放开,由她忙活,待一切平复,两人躺在榻上相拥而眠。
苏蓉蓉却不敢怎么碰他,怕压到他身上的伤口。
重霄似也有所思,两人没怎么交谈,便合衣而睡,规规矩矩的,没有丝毫僭越。
……
翌日清晨。
难得一个好天气,苏蓉蓉起床后并未看见重霄,摸摸身边的位置,尚有余温,知晓他才走不久。
“要议和?”苏蓉蓉吃饭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倒也不算惊讶,他们这边闹的动静儿不小,已经引起别国注意,自然不能因小失大。
但突厥悍勇,此刻已然联盟尚阳,由西北进攻,打了宁王一个措手不及,好在有东武国救援,才将形势平定,且扩张十数座城池,俨然不可小视——
“就任由他们成长下去吗?”苏蓉蓉不懂重霄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明明那么好的时机,可以将宁王给拿下,后面也就不会出现那么多变数,可他还是跟对方议和,且及时退出苍梁関,回都城荣养——
天下人都唾弃他当上帝王后没了军人气节,变成贪生怕死之辈!
先前打仗还是冬日,如今依然春夏,苏蓉蓉有些苦夏,现在就不怎么舒坦,总想吃点儿凉的,可算算日子该来葵水了,便不敢再吃,怕到时候疼得死去活来。
“去给王后送一碗姜糖水。”正在御书房议事的帝王,忽然吩咐太监一声,倒是令其他人愣了下,不过很快垂首,这是帝王家事。
好在,也只是一个插曲,待太监离开后,众人又陷入正题中——
“陛下,如今北边打仗打的不消停,何时收网?”这些年来,突厥一直不消停,但又拿不到他们大的错处,且朝中也有野心勃勃不甘平庸之辈,于是帝王便设下一场大局,引所有人入局!
“尚早。”重霄神在在的说道:“急什么?”
御书房中议事良久,待散后,帝王负手而立,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眼眸深邃。
——这王朝、这天下,毁了个干净才好。
他是人间恶鬼,虽生尤死,早已面目全非。
……
‘啪嗒’
苏蓉蓉的手一抖,看着话本时,碰倒旁边桌子上的茶盏。
……
东岚都城观星台,乃城中最高之地,平日做观星祭祀之用,于战时乃强而有刃之武器!
帝王心死如灰,望向王后与昔日竹马携手离开,夕阳余晖,明明橙暖干净,却让他寒冷彻骨。
观星台啊……
若此时,他开启手下机关,尽可将周围成千上万的人射杀而死,包括她、包括他们,全都得死!
但情之一字,最为伤人。
夜幕已至,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此时应快到城门处了吧?
自此以后,他们会逍遥快活,唯独他残王败将,又有何存由?
夜火星岚,观星台燃,一代帝王,将消身陨。
……
“重霄,重霄”
她想起来了,她想起来了。
苏蓉蓉眼眶通红,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
系统说了,观星台上那个是假的,是放的假人,你怎么会死在那里?
若非如此,她如何会与程毅离开?跟着程毅离开,她就可以下线,程毅和葛珈璇是新的主角,重霄早已不重要,留他一命又何妨?
“骗我,你竟敢骗我!”
苏蓉蓉怒而心起:如此阳奉阴违,肯定不止这一次!
明明大家说好的,用积分交易……
苏蓉蓉特么想割了那系统蛋蛋的心都有!
“陛下——”
她脚步踉跄,由后宫跑到御书房,鞋子都跑掉了。
如此失态,哪里还有王后的尊严?
“不应该的,”只是一个制片人而已,我为何要这么在意。
站在距离御书房还有一百多台阶的地方,苏蓉蓉忽然顿住脚步,内心充满恐慌感。
“我这是……”怎么了……
火焰,夜幕中,漫天大火,吞噬昔日有接天之名的观星台。
“你还真是冷漠,不过也多亏你,否则他又怎会心甘情愿的去死?”
程毅与葛珈璇用胜利的姿态望向苏蓉蓉,那眼神好似穿过时空与如今接连,令她的心犹如被破空箭秩射穿,明明应该疼的,可竟麻木且在那一瞬间窒息!
亲手……
这和我亲手杀了他有何区别?
口中血腥渐浓,唇角溢出血线。
苏蓉蓉胸口翻涌得像是炸开一般,终是忍不住,吐了口血。
“重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根本没有什么话本的撰写人,那话本,是你自己写的吧?
苏蓉蓉眼角的湿润模糊视线,看不清那夜幕中的御书房——
“是我对不起你,”夜风来袭,明明快到盛夏,可还是彻骨的凉,让苏蓉蓉瑟瑟发抖。
迷蒙的视线里,仿佛来了什么人:“娘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那人说了什么,她听不清,只想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好……
走着走着,如行尸走肉般来到一处小佛堂,里面隐隐传来的佛香,让她感受到些许宁静。
赤着脚走进去,脚心被石子扎破也无所觉,身体昏昏沉沉,重重的坐在那蒲团上,脑子里充斥着的各种画面,忽然间就变得空荡荡……
她眼神空洞的望向佛像,像是在看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良久——
小沙弥不安的去请示:“师傅,王后娘娘来了,要去禀告一声吗?”
她试图跟王后娘娘说话,但王后娘娘看都没看她一眼,那身气势让她怕怕的不敢再靠近。
不知何时,苏蓉蓉昏睡过去。
再醒来,便回到自己的宫殿里,身边是红杏几个丫鬟在轻手轻脚的忙碌。
苏蓉蓉感觉喉头很难受,张了张口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脚上的疼意,也在这时候传来,让她忍不住皱起了脸——
“娘娘,您生病了,说不出来话不要着急。”
红杏边劝慰边跟另外一个侍女说:“快去禀报陛下,就说娘娘醒了。”
苏蓉蓉微愣,伸出手想组织,可张开口又说不出什么,只能看着她离开,想跑过去阻拦,却又被红杏给抓住:“诶?娘娘,您的脚现在还不能下床走路,陛下吩咐奴婢们千万要看住你——”
陛下……
……重霄
苏蓉蓉松开红杏,重新躺回床上,将自己蒙进被子里。
“陛下……”
红杏想劝自家娘娘起来吃点东西,但还未去喊人,就见身边站着一个人,登时被吓到,待扬起头发现是身着玄衣,面上带着急切之色的帝王。
“下去吧。”
重霄挥袖,红杏行礼退下,临了担心的看了看那将自己蒙进被子里的娘娘——
太监见状拽了拽她衣袖,红杏回过神来,与他一起走出去,小心的给主子们掩上门。
“也不怕把自己给闷坏。”
重霄轻轻地拽了拽那杯子,并未拽动。
心知她是醒着的,略微思索,便明白了她此番缘由。
“可是被话本给吓到了?”
他声音很轻,但却足以让人听见,也是这时,再去拽那被角,便发现松了松。
“都是假的,何以这般在意?这不是你说的吗?”
重霄道:“与孤说的时候那么冠冕堂皇,怎么轮到自己却陷入其中?用你的话,这叫什么来着?对,入戏!”
是你入戏太深,还是孤太残忍?
你与那时候不同了,是与孤一样也忆起了吗?
还是有别的际遇——
“怎么?不想与孤说话?”
他将被子彻底拉开,抓着那纤细白嫩的胳膊,便将人给拢进怀里。
“哦,倒是孤忘记了,王后嗓子不舒服。”
帝王似恍然大悟,但还是未曾将人松开,因为这人根本不想看他,直接将头给扭开。
“怎么?胆子大了?敢拒绝孤了——”
捏着她下巴扭过来,方发现她眼眶通红,唇也被咬出血丝。
“瞧这出息,是让你自己难受呢?还是让孤心疼?”
像哄孩子似的,一手放在她腋下至后背,另一只手则是拖着她的腿,将人抱在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膛,距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不想说话便不说话吧。”
苏蓉蓉喉中哽得难受,稍稍动弹,耳朵便贴在他心脏处,听着那一声强过一声的跳动。
“……重霄……重霄……”
她哑着嗓子,眼泪又流出来,只要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便是那漫天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