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厚叔说完便眼巴巴地望着自家二爷,等他示下。
姜二爷自不会驳了亲闺女的面子,大声道,“照留儿说得办。”
“是。”厚叔笑呵呵地应了,又道,“礼部卢大人的夫人、翰林院孙大人的夫人来了,正在北院吃茶。”
母亲那边有客,姜二爷径直回了西院。进屋见两个闺女都不在,只有妻子靠坐在暖榻上做针线,见她想起身,姜二爷抬手道,“你歇着,我自己更衣,在做什么?”
“孩子的小衣。”雅正展开快做好的左衽棉布里衣给丈夫看。
姜二爷煞有介事地点头,“大小正合适。”
雅正又从身旁的小笸箩里拿出一双软底老虎头鞋,笑道,“二爷看这双鞋可还合适?这是翰林院孙世杰的夫人刚送来的,她家小儿子穿过的鞋子。”
嗯……
褪下官袍换上便服的姜二爷有些拿不准,他知道七斤的肉有多大一坨,却不知七斤的孩子脚有多大。想起留儿满月时,小脚还没自己的手心大,姜二爷换好衣服把老虎头鞋放在手心比了比,然后道,“大了些,咱们的孩儿为何要穿他家儿子的鞋?”
“孩子穿百家衣、集百家福,孙夫人连生了三个儿子,个个长得壮实,咱们的孩子穿他家孩子的鞋,也能壮壮实实的。”丈夫已是三个孩子的爹了,却不知这些风俗,雅正越发真切地感受到王氏在世时,她与二爷是如何相敬如冰的。
“他家儿子傻乎乎的。”姜二爷小声道,穿他的鞋子,自己的儿子也变得傻乎乎的怎么办?
雅正抿唇笑,“二爷觉得谁家孩子活泼可爱?妾身去他家讨块布给孩子做百家衣。”
姜二爷想了一圈,发现除了自家儿女和和至,别家孩子都傻乎乎的,便道,“留儿小时候的衣裳给他用。”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雅正笑道,“奶娘已把留儿小时候的衣裳找出来了。”
姜二爷满意了,“燕儿和留儿呢?”
“燕儿在滴翠堂看书,留儿去了新院,雄子来了。”雅正轻声道,“从王家回来时,燕儿的眼睛又红又肿,留儿也气呼呼的,妾身不好多问,二爷去瞧瞧吧。”
大闺女哭是常有的事,姜二爷对被气着的小闺女比较在意,顺便问明白她为何要赶走王问樵。转到新院,姜二爷还未进书房便听到屋里传出笑声,进去见他的儿女、和至、郭南雄和黄华雨正围坐在火炉边拨拉烤栗子。他闺女脸上全是笑,哪还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姜二爷到了,一帮人小家伙起身行礼,和至第一个冲过来,踮着脚把栗子往他嘴里送,“二爷吃栗子。”
和至小手虽然黑漆漆的,姜二爷还是把栗子吃了,含笑点头,“好吃。”
和至笑得极为开心,“栗子是五通观的师兄从山里捡回来的,小道用热水泡后再烤,非常好剥,二爷坐这边。”
姜二爷被和至用黑乎乎的小手拉到火炉边坐下,与小家伙们挤在一起吃了几个烤栗子,才与儿子商量道,“今日天寒,不妨让厨房杀只鹿,今晚留你的朋友们烤鹿肉吃。为父刚得了一坛上好的黄酒,待会儿让姜财去取来,你们每人吃几杯?”
“是。”江凌应下。
“多谢二叔二伯。”
待姜二爷拉着姜留走后,郭南雄感叹道,“凌哥,你不知道多少人想来跟你做兄弟,给姜二伯当儿子。”
话最少的黄华雨忍不住附和,“我也想。”
“小道也想。”和至跟上,虽然他很喜欢师父,但他更喜欢姜二爷,二爷好好啊。
旁人没机会,和至却很有可能。方才他抓脏了父亲的衣袖,父亲都未说什么。心情很好的江凌问道,“除了鹿肉,你们还想吃什么?”
姜二爷拉着女儿回到西院净手更衣后,才问起王家的事,“在王家受欺负了?”
姜留小嘴巴巴地将事情讲了一遍,姜二爷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这件事爹爹别管,让女儿自己办。”姜留绷着小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更可靠。王家是娘亲的娘家,娘亲早逝,爹爹另娶,他们都不适合插手此事。
姜二爷不拦着闺女,只问,“你打算怎么办?”
“女儿已经让二舅回家,不让他再跟着大伯一起做学问了。年前不管王家谁来,都不准他们进咱们家的大门,女儿要先晾一晾王家,看二舅怎么办,再说下一步。”姜留一本正经道。
“让我二舅跟大伯一起做学问,本是想拉他一把。王家却认为没了他,我大伯连学问都做不出来,咱们还留着他作甚,对吧爹爹?他们父女在牢里时,若不是爹爹您,他们能平安走出来?他们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算计姐姐、趾高气扬地看不起大伯,真当咱们姜家好欺负么!”
小闺女的话句句说在姜二爷心坎上。可他还是顾虑着大闺女,“万一你外祖母的病情因此加重,有个好歹,你姐怕是受不了。”
姜留送出一粒定心丸,“爹爹放心,我外婆心气足着呢,就是咳嗽几声而已。女儿这回就要他们知道,他们休想再用孝道拿捏我姐,使唤咱们!”
“好!不愧是我闺女!就这么办!”姜二爷连赞数声,又装作漫不经心地提起入宫的事,“今日为父进宫,帮你大伯讨了个进宫中藏书阁借书的机会,明日就去。藏书阁,万岁的。”
“真的?”姜留一下就跳了起来,上前搂住爹爹欢呼道,“爹爹真是及时雨、雪中炭、冬天的棉被夏天的扇!爹爹太厉害了!”
姜二爷一脸傲娇,“这算什么,不过是去藏书阁借本书罢了,看完还要还回去的。”
“爹爹!”
“嗯?”
“这事儿能往外说么?”
“那是自然!”
“太好了!”姜留欢呼一声,一溜烟就不见了。
姜二爷理了理被小闺女弄乱的衣衫,起身去滴翠堂看大闺女,燕儿心思重,若不去看看,她指不定又钻到哪个牛犄角里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