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防不沾血,幽幽生魂歌……”
曲声回响,夜色泛起,宣告了一日白天的结束,外城三十六城并没有那个条件让家家户户点上夜灯,因此壁垒之后的灯火通明,与城墙之外的暗淡无色,形成了这般强烈的对比。
一行人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边墙之后的驻扎营安顿了下来,深夜的边缘地带,对于白漱这种能够无视黑暗造成影响的拾荒者者而言,反而要更加安全一点,但队伍中大部分都是序列六以下的普通人,甚至还有一队六十四人的军团士兵,哪怕他们只有炮灰般的价值,也绝不该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这是给人吃的吗?啊?这他*是什么渣滓玩意儿?!”
“面片儿汤配粗粮饼干,边防军营的话这几乎是守将级别的早餐了。”
“宽爷我早饭从来都是金箔面包配上冰血龙虾,最好再加上一碗海鲜汤以及鱼子酱作为小食,这种东西在我们家连下人都不会吃!”
“……你不吃给我?我敢保证到了序列地带之后,哪怕这么一口饼干,在你记忆中都会成为珍馐美味。”
坐在军营的宽板凳上,再一次抹上胡茬和疤痕的白漱,和那童宽胖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来这胖子简直嘴巴漏风,先前在三十二城三两句不到就把自家的情报出卖了七七八八,简直就是行走的qie听器,二来……这支队伍到底还是以这个五族成员为中心骨,也就是最好的人质,必要时挟持了他逃跑在白漱看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宽少爷,这是将军大人命我给您准备的吃食,请慢用。”
一道恭敬中带着丝丝妩媚的声音从身侧传来,白漱皱眉转头,却只见一位身着军装的靓丽女子恭恭敬敬地捧着一方……饭盒,碧色的头发宛在军帽中,胸前的鼓鼓囊囊被层层包裹,却反而勾勒出一抹别样的诱惑,此刻更是如下属般微微躬身,对着童宽屈膝说道。
“颜颜姐!还是你好。”
童宽哈哈大笑地抱过半人大小的饭盒,打开后,他方才说得所有食材赫然就在其中,甚至还多出了数十种,色泽营养拼盘上的搭配更是让人叫绝,甚至那海鲜汤都还是热气腾腾的,童宽想都不想就是埋进饭盒一顿狂啃,硕大的面颊只看到层层的肉堆上下颤抖。
“少爷慢些,慢些,不够还有,到了序列地带,我也能够给你找到最好的吃食,你就放心吃吧,这些下贱食物扔了就是。”何颜接过面片汤随手扔在地上,这一举动让周围路过的边防将士双眼瞬间通红,他们这些旅军可比不过各大氏族的私军,虽然有编制,但也不过是五族治下的一个空头支票,只有那么些微薄的薪水,这么一份面片儿汤足以让他们拼上性命。
破衣寒衫,满身疮痍,铮铮铁骨,热血难凉,守护边防的他们,或许才配称之为真正的军人。
白漱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与这些士兵愤怒不同,他看着那碗被糟蹋的疙瘩汤,只是在想着……食物不够的情况下,人肉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何颜那张和颜悦色的脸看向白漱时,温和的弧线却是眨眼间变得生硬冰寒,她默然地看向白漱,很久以后才下定决心似得开口道:“滚开一些,外城的,哪怕你有着内城二等公民的资格,在我看来依然沾满了外城的腐臭味,不要打扰少爷用餐。”
童宽抬起沾满浆汁和饭粒的肥脸,诧异地开口道:“颜颜姐?我没闻到那种什么臭味,更何况他也算是我们的队友了,没必要这么苛责……”
“少爷……”何颜语重心长地打断道,“他不过是一介外城的荒民,没有资格做我们的同伴,能有幸担任我等的向导已经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转头看向白漱,冷笑道:“我们和荒民可不是什么队友,你只是个带路的,我家少爷心底良善,你可不要擅自误会些什么。”
“……这人恐怕需要一副大骨架的棺材……”
“你说什么?!”
白漱认真打量着这个奴颜婢膝又骄傲到骨子里的女人,已经在思考着沿途中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将她直接埋了,别说应急了,这种人的肉就算自己濒临死亡,他都觉得实在无法下咽。
内外二城,说到底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社会,又互相融合交涉,这之间形成的鄙视链赤裸而又狰狞,一个群体一旦被一种特质逐渐地分离,产生了两种完全不同的生存方式,甚至于意识和文化上发生了差异和区别,歧视和嫉恨就都已经无法避免。
更何况内外二城之间,还被一道百米高的金属城墙生生阻隔,故步自封的情况下,或许在内城中人看来,外城的荒民……是否还能算得上人,算得上同族,已经得打上数个问号了。
白漱摇了摇头,没有再深入思索,这些东西,在自家便宜老爹死后的六年里,他早已看得清清楚楚,见多了内城人虚伪的嘴脸,此刻的他也没有兴趣反驳,只是开口问道:“十城蛇头的那些属下,你们怎么还留着?条件之一不就是将他们遣返吗,我可不打算给一群仇怨滔天的家伙带路。”
何颜听闻,冷笑了两声道:“这点你不用担心,他们不会和我们一起前往蛇山……”
话音未落,那早已将十城营帐团团包围的六十四名私军,在同一时间举枪,上膛,手中生铁色的步枪如同黑龙一般瞬间喷吐赤色的火柱!无数被灼烧得通红的弹丸倾泻而出,将那一小片营房直接打碎,在几声猝不及防的惨嚎声过后,那一片空地只剩下灼烧的血肉和破碎的布条,模糊得混杂在一块儿,再没有任何生息。
“如何,我们童家的第三军团?”何颜冷笑着说道,“狩猎的行动必须保证高度隐秘性,这些已经知道内情的人,我们怎么可能允许他们活着离开?”
“你应该庆幸自己答应了向导的委托,不然……十分钟之前,你就已经和现在的他们一般无二了。”
她带着挑衅的意味看向白漱,很明显是想从白漱眼中看到些有趣的东西,害怕,后悔,愧疚等等,毕竟是自己的三言两语决定了这些无辜之人的死亡。
但让她失望的是,何颜在白漱双眼中,只看到了冷漠,如同漆黑的深潭一般古波不惊,没有丝毫情感的跃动,她甚至好像在白漱面部看到了一丝嘲弄,那嘴角的微微勾起让她感到分外不耐。
“准备一下,该走了。”
就在何颜发作的前一秒,那道诡异的声音在一次从十二位秘官中飘然响起,何颜身体一顿,军人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调整了姿态,童宽也从饭山中抬了头来,抹了一把沾满米粒的脸部,挪动地站了起来,可白漱却依然优哉游哉地靠在板凳上,一步也未曾挪动。
“……怎么?你该不会现在打算反悔吧。”
声音森然响起,何颜更是诧异中带着戏谑看向白漱,众人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危险了起来,凝重如胶的氛围悄无声息地降临整个军营。
“这倒不至于,只是因为某些蠢货的作死行为,让我们的行程不得不拖后六个小时再进行。”白漱瘫在冷板凳上,嘴中美美地叼着一根能量棒,一张痞帅痞帅的面上写满了冷笑和嘲弄。
“你什么意思?”
何颜面色冰冷地开口道,手掌缓缓举起,身后那六十四名训练有素的私兵顿时横枪做点射状,没有一丝迟疑,子弹上膛的声音让人胆寒,白漱却看也不要看一眼,“咔嚓咔嚓”地嚼着能量棒,一根一根的青筋在何颜额角暴起,就在她手掌即将挥下的刹那……
“嗡——!!”
“敌袭!敌袭!蛮兽攻城了!!”
“一共十一只!达到小型蛮兽潮的标准,边墙城门封闭!各部门准备!”
伴随着数道警铃声大作,那原本已经半开的生铁色城门轰然关闭,一声声锁舌咬合的声音传至众人耳朵,在整个瞬间嘈杂沸腾的军营中显得那般突兀。
“怎么回事??!”
尘土飞扬之间,那道缥缈声音的主人勃然大怒,怒吼直让人心肝震颤上几许,何颜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枪口却直指白漱,冷声道:“一定是你!为了避免前往蛇山,用了特殊方法造成出这么一场小型兽潮,阻挠我等的进程!”
“哼。”白漱冷笑出声,悠然坐起道,“边防不沾血,是因为边境线处绝对不能有任何血腥气息,任何生者的血气,对于序列九地带的蛮兽都是一种强烈的刺激,容易吸引蛮兽前来冲击城墙,造成巨大的军事损失。”
“何颜,你为了给我一个下马威,特意在军营内击杀十城手下,而十数人的血腥气息,足以给小半序列九地带的蛮兽,搭建一处黑夜中的灯塔,造成范围性兽潮!等着吧,这十一只蛮兽只是开端,不等三个时辰将这血腥气完全散去,这兽潮都绝无法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