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风急雨骤,将才还烈日炎炎,转眼间乌云罩顶,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上,汇成一条一条小溪。
吴承勇的疯症好了很多,整个夏日,漱玉都在替他治疗,现在他意识渐渐清醒,不受刺激的话已然与常人无恙。这段日子只发过一次,就是万唯勋登门要钱的时候,他拿着菜刀追着万唯勋跑了两条街,街坊邻居都跑出来看热闹,只道吴家的小儿子果然好了,知道替姐姐出头了,吴家也是否极泰来,以后这混账女婿肯定不敢乱来了。
万唯勋的确是被吓到了,这几日都窝在赌坊连家都不敢回,混吃混喝的,困了就去柴房里窝一觉,没白天没黑夜的。这一日,白日里明明艳阳高照,他睡了一觉之后天都黑了,睁开眼看见一人穿着蓑衣立在他面前,那蓑衣还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王家女郎今日要去吴府,只要你把毒下到她的茶碗里,这一百两银子就是你。”那人低垂着脑袋,蒙着脸,手上托着一个钱袋子。
“你要我杀人?”万唯勋毕竟是读书人,虽然现在堕落了,但是,杀人却是不敢的。
“不是毒药,是蒙汗药。”
听说不是杀人,万唯勋一把抢过钱袋子:“行,是哪家少爷看上那娘们了?要我说那娘们就该教训教训,哪个好人家的女人会去插手别人家的事情?她上次可是把我的胳膊都弄伤了,也算是给她一点教训。”
那穿蓑衣的人阴恻恻地说:“去吧,钱拿好了,这可是你的卖命钱。”
雨有些大,万唯勋听得不清楚:“嘿嘿,夜说的对,钱就是我的命!”
万唯勋以前还是读书人的模样,可是身体被酒色掏空之后就显得猥琐极了,他把钱袋子塞进怀里,也不打伞就往吴家跑。
上次被吴承勇追了两头街,他还心有余悸的,但是这次自己有了银子,腰杆就直了,在巷口的点心铺子买了两份点心,敲开了吴府的门。
吴娘子亲自开的门,本来满脸笑容的脸在看到万唯勋时,顿时沉了下来:“你来干什么?”
万唯勋浑身衣裳已经湿透了,他举起手上的点心:“莞儿,这是你最喜欢的点心,我特意给你买来了。”
看着万唯勋这副样子,吴娘子不禁有些心软,但是他做了那么多混账事,难不成因为两份点心就能被原谅:“我不吃,我没钱,你回去吧。”
“莞儿,我错了!”见吴娘子就要关门,万唯勋赶紧用身子抵着门:“以前是我不好,上次舅弟拿刀砍我,我也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真是猪油蒙了心。我已经下定决心要戒赌了,一心备考,等我高中之后一定好好补偿你。”
万唯勋一脸的水,吴娘子多日来的委屈也化成了泪水,她睁着眼睛看向他:“你真的知错了?真的要备考?”
“自然是真的,以前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了。”万唯勋长得不错,此刻装作正气凛然,倒是像真的:“莞儿,要不我们要个孩子吧,有了孩子一切都会好的。”
吴娘子望着大雨倾盆,双眼有些茫然,日子真的会好吗?会好的。弟弟已经有好转,如果万唯勋迷途知返还好读书,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艰难,但也过得下去。
吴娘子虽然还是冷着脸,但是让开了身子放万唯勋进来。
万唯勋有意装相,进了吴府就在厨房里忙着煮茶,倒是勤快了不少。
没想到雨下得这样急,漱玉走到半路上下雨了,就在路上买了一把伞,一路撑着伞到了吴府,脚上的鞋子已经湿透了。
吴娘子一脸惭愧地把她请到屋里:“承勇已经好了很多了,我应该带他去医馆的,不该让你跑。”
“没事!”漱玉拿出用油纸包着的药材:“今日医馆清闲得很,先去给他煎药。”
知道儿子好了,吴老爷也有了动力,准备继续家里的生意,铺子没了,他就去贩卖货物,说是要去北方贩些皮草回来,因为家里本钱不够,吴夫人就准备带吴老爷去娘家一趟,筹些银钱。所以家里只剩下吴娘子和吴承勇。
“神医来了?来,我刚煮的茶!”万唯勋端着茶盘就走了进来。
漱玉的目光扫向吴娘子。
吴娘子刚准备去厨房,就见万唯勋进来了,脸一下就红了,赶紧向漱玉解释:“他今日回来认错了,我就想给她一次机会。”
大齐不能和离,只能休妻,只要万唯勋不休妻,吴娘子就永远是他的妻子,一生都要被他拿捏,这也是为什么他以表现得后悔,吴娘子就原谅了他,不原谅也没有办法。
别人夫妻之间的事情漱玉无法置喙,点了点头:“你决定就行!”
万唯勋殷勤地把茶递到漱玉跟前。
漱玉接过,茶香入鼻,她淡淡地抬眼看了万唯勋一眼,没有迟疑地把茶一饮而尽。
万唯勋推着吴娘子往厨房去:“你先去煎药,承勇在干什么?我去看看他。神医就在这里先喝茶,正好有我刚买来的点心。”
吴娘子只能告罪去厨房煎药。
万唯勋也离开了,但是漱玉知道他一定没有离远,这茶杯里放的蒙汗药都能药晕一头大象了,但是她还是把茶喝了,见厅堂没有人了,然后慢悠悠地晕了过去,她倒要看看,这个万唯勋到底要干什么。
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她调整了一下呼吸,那脚步声就到了跟前。
“这位爷,人我已经药晕了。”万唯勋舔着笑脸冲旁边的人说。
那人还是穿着蓑衣,见漱玉已经趴在桌子上了,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她要去拉漱玉的时候,只感觉眼前一阵银光闪过,就在他头皮发麻想要转身跑时,那银针已然入喉,片刻后,人僵直地倒去。
漱玉也不含糊,也赏了万唯勋一根银针。
等万唯勋和蓑衣男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了,两人被漱玉绑在柱子上。
蓑衣男子头上的斗笠已经被漱玉摘掉了,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这样的脸丢到人群中根本认不出来,那人看到漱玉就要去咬藏在牙间的毒药。
“毒药已经被我取出来了。”漱玉坐在椅子上,刚才的茶水已经凉了,她却丝毫不在意地饮了一杯:“你是活杀帮的人?”
那人别过脸去,想咬舌自尽,这才发现牙齿已经用不上劲了。
“放开我,放开我,是这个人要我给你下药的。”万唯勋已经吓死了,没想到王家女郎如此厉害,他都没有看清她怎么出招的,自己就人事不省了,醒来就被绑了起来。
“别费劲了!”漱玉看都不看万唯勋,任由他大喊大叫,只看着那个刺客,手指间出现了一根银针:“你现在还能坐着,只要我这根银针扎进你的脊柱,你就会浑身瘫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上次帮里派出的四个兄弟全部死了,这次他接了单子之后就十分谨慎,没想到还是着了道:“你想要干什么?”
“是谁要杀我?”
那人还是不说话。
漱玉起身缓缓地走向他们,突然一针扎在万唯勋的脊椎上,立刻,万唯勋挣扎了一会,身子就软了下去。不仅身子软了,还脸歪嘴斜的,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时,空气中突然传来一股异味,刺客朝万唯勋看过去,脸惨白惨白。
原来万唯勋已经大小便失禁了,现在,他只能眼珠子动,连喊都不能喊了。
这样的确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体内有毒,你告诉我是谁要杀我,我可以替你解毒,也能放你走。”
那刺客有些心动了,他们是活杀帮的刺客,从进入活杀帮的那一刻,他们的命就是活杀帮的,所以他们都要吃毒药,每年能拿一次解药,任务失败,或者背叛帮里,就不会得到解药,穿肠烂肚而亡。
“可是帮里都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漱玉扫了一眼旁边的万唯勋:“这不是现成的替身吗?我相信有了他,你一定要办法金蝉脱壳!”
当初入活杀帮是年纪小没有办法,可是现在他成年了,学了本事,也有银子,如果能解了身上的毒就能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也能成亲生子,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他几乎是急切地脱口而出:“沧澜山庄,是沧澜山庄要杀你!”
一块石头终于落地,漱玉竟然松了一口气。
她说话算话,给刺客解了毒,放他离开了。
那刺客功夫了得,万唯勋也是一个成年人子,他却轻飘飘地把他扛在肩上,离开之前转身跟她说:“这次我没有成功,帮里还会让其他人来的。”
“嗯,我知道,多谢!”
那人扛着万唯勋冲进了雨里,漱玉站在廊下,看着屋檐下的雨形成了雨幕,看来注定了要和沧澜山庄不死不休了。
这时吴娘子端着一碟切好的瓜果走了进来:“你留下来只晚饭吧,晚上吃鱼。”
漱玉却拿起了一旁的雨伞:“不吃了,我还有事,药记得给承勇吃,吃了药是会有些昏昏欲睡,没关系的,让他多睡睡也行,睡觉养人。”
“哎呀,万唯勋不是去找勇儿了吗?还没把他叫醒,我还想着让他过来给你道谢呢。”
“不用了,我先走了!”
“女公子......”吴娘子端着瓜果看着她撑着雨伞离开了,王家女公子医术高超,虽然话很少,性子也冷清,但是她无愧于孙国医的美名,济世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