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和煦,道路两侧的树木已经染上了一层绿色,漱玉却无暇欣赏春日的美景。
刚到桂花巷就看到了一堆一堆的人站在路上,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到了门口,看见门口的人更多。
“婉儿!”谢氏看到她,一脸焦急:“京兆府的人把翠娘抓走了。”
漱玉两侧太阳穴突突直跳,回来晚了一步。
“哎呀,王夫人,你可知道薛家是犯了什么事吗?”
“这薛家主事的看着就不好相与,说不定是得罪了上官。”
“薛家媳妇可凶了,上次我家急着用水,就往她前面挤了挤,她就把我的桶都扔了,活该!”
妇人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谢氏懒得搭理他们,拉着漱玉就进了院子,直接把门拴上。
两人的耳边顿时清净了。
“怎么两日不见你清瘦了这么多?”谢氏拉着她瞧了瞧:“你昨日不是和你爹爹去李家吊唁吗?怎么就他一人回来了,他说你回医馆了,是有什么事吗?”
看来王朗没有把自己受伤的事情告诉谢氏,漱玉握着她的手:“没什么事,爹爹呢?去哪里了?”
“还能去哪里,天不亮就被叫去官署了,也没说今天会不会。”
翠娘被京兆府抓去了,漱玉想找门路见见她,虽然王朗只是一个七品的修撰,但是他毕竟在朝为官,说不定有什么门路:“现在天色还早,我去找一下爹。”
谢氏看了看天:“你别走了,就在家里等着,说不定你爹在回来的路上了,免得你们两人在路上错过了。”
漱玉想想她的话也有道理,也不急在这一时。
谢氏给她倒了一杯水,端来一碟龙须酥,然后从匣子里拿出一个描金的帖子。
漱玉不明所以,接过帖子:“这是什么?”
“是杨家送过来的帖子,杨家搬到京都了。”谢氏一脸晦气,随即又有些于心不忍:“是二房的苗娘子送过来的。”
当初王杨两家结亲时,时常有走动,逢年过节也会互送节礼。
杨家有三房,杨三郎是大房的嫡子。二房只剩下四公子,还是个瘫子,苗娘子是他的媳妇。三房的杨八爷是出了名的会做生意,就是最乱的时候,他也顾着一大家子的吃喝,他的嫡子死在商路上,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当初金陵被攻破时,杨家也出城逃难,四公子从小体弱多病,路上和家人走散,伤了腿,被苗娘子救了,后来重新回到金陵城就娶了苗娘子,那时,谢氏很喜欢这个沉默且勤快的女郎,两家走动时常常与她说话。
杨家退亲,两家算是结仇了,谢氏也绝对不会再和他们来往了,如果是大房送来的帖子她是万万不会接的,但是苗娘子在杨家本就生活不易,如果自己不接帖子,她回去肯定不好过。
二房没有主事的长辈,四公子还不良于行,苗娘子又是彝族,不用想也知道在大家大族是何等的艰难。
所以谢氏就接了帖子。
漱玉翻开帖子瞧了瞧,杨家这是举家都迁到京都了,这场春日宴就是要让京都的世家知道,杨家来了,顺便攀扯攀扯关系,打开门路:“你不想去就不去,不用勉强自己,我们两家已经闹成这样了,没有必要粉饰太平,苗娘子嫁进杨家,就是杨家的人,我们也力不从心。”
谢氏叹了一口气,与杨家都变成了仇人,还要假模假样地寒暄,她自问做不到:“那就不去了!”
两个人说了一会话,还不见王朗回来,谢氏往门口跑了好几趟,平常不觉得,今日薛家两夫妻不在,这院子就显得空荡且阴冷,她觉得心慌意乱的。
漱玉看天色都暗了,去巷子口买了卤菜,然后拎了炉子进屋和谢氏烤火,春日的夜晚也是寒气入骨。
这时,外面响起了车轱辘的声音,谢氏听到声音就往门口走去。
刚到门口,就见王朗从马车上下来,竟然是坐的官署的马车。
王朗下车了,赶车的差役说了一声:“王大人快些收拾,要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
“是是是!”王朗看到谢氏迎了出来,一把抓着她的手往回走:“去往南诏的名单下来了,名单上有我。现在让我回来收拾行李,即刻就要出城。”
听了王朗的话,谢氏腿脚一软,几乎就要立不住,整个人挂在王朗身上:“不是说你不去吗?怎么派你去。”
“没办法,名单是直接送上去的,根本就没有跟我们说,上面下了调令,木已成舟。上官今日的意思是,要么去,要么罢官。”
“此去南诏,千里迢迢,你的伤还未完全痊愈。”说着说着,谢氏的眼泪都落了下来。
王朗心中记挂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我待会还要往医馆去一趟,去看看婉儿。”
“婉儿已经回来了。”
王朗脚步一滞:“她回来了?”
他知道女儿伤得有多重,今天天不亮就被叫去了官署,心中一直记挂她,没想到调令下来,犹如五雷轰顶,听到女儿回来了,忧心不已,三两步就进了屋子:“婉儿!”
漱玉已经立起身,但见王朗和谢氏的脸色都不好,便上前几步:“出了什么事吗?”
王朗上下瞧了瞧她,说得隐晦:“你没事吧?”
漱玉不想谢氏担心,就随口说了句没事。
王朗往她肩头瞧去,见她行走间的确没有不适,虽然心疼不已,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说:“万一杨家提结亲的事情,你们一定不要答应,都推到我身上即可。”
谢氏一惊:“杨家为何要和我们结亲?”
王朗目光扫了漱玉一眼,抓着谢氏的手:“你先帮我收拾行李。”
“爹爹要去哪里?”
“南诏!”王朗上次还言辞凿凿地说不会去南诏,没想到这么快就打脸了,对女儿十分愧疚:“没办法,是上面出的公函,不去不行。爹爹去了南诏,你要好好照顾娘亲,不要总是住在医馆。”
漱玉心慌得不行:“为什么要爹爹去南诏啊,爹爹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呢,还需休养。”
王朗一脸无奈地苦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官署派的差事,爹爹也不能撂挑子。”
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编撰,没背景没人脉,这种苦差事当然会落在他的头上。
这时外面的差役已经在催了:“王大人,城门要关了!”
谢氏着急忙慌地给他装好了行囊:“你还没说杨家为何还要提结亲的事情。”
“也是我猜的,今天在衙门里见到了杨家的大爷,我们被派到南诏,自然要补一批翰林官,杨家大爷不知道走了谁的门路,补进了翰林院。”说起这个,王朗真是要气死了,不仅被杨家退了亲,连差事也要抢:“杨家大爷的意思是听说长公主对婉儿青眼有加,有机会请婉儿引见引见,还一直称赞婉儿,说当初退亲也是情势所逼,今时不同往日。”
“呸呸呸!”谢氏毫无形象地大骂了两句:“还不是听到外面的传言,以为有利可图,这杨家,真是从芯子里就开始烂了。”
王朗接过行囊就要往外走:“你们在家里锁好门,哎呀,薛家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真正是无妄之灾。”
漱玉解开腰间的荷包,里面是些银钱:“穷家富路,爹爹多带些钱傍身。”
王朗赶紧推辞:“不用了,我们一路都是走官道,住驿站,用不着,你们在京都也要嚼用,每月别忘了去俸米。”
漱玉却直接塞到他的怀里:“拿着!爹爹到了南诏一定要给家里送信!”
女儿的心意,王朗也就受了:“放心,好了,我走了!”
母女两把他送到门口,眼见着他上了马车,谢氏眼泪直流。
王朗掀开窗牖帘子,一脸忧心,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只摆了摆手。
谢氏哭了半宿,漱玉好不容易把她哄睡,回到房间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爹爹突然被调去南诏,前途未卜,翠娘也进了大狱,明天还不知道该找谁疏通关系呢。在京都,她唯一关系比较好的就是周柏霖,他父亲身居高位,说不定有什么门路,这样想着,心中就有了主意,三更天终于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一早,她给谢氏买了早食之后就去了医署。
没有呆一会就看见周柏霖驾着那辆牛车缓缓过来了。
周柏霖看到他立刻从牛车上跳下来:“秦艽,你怎么来了?你的伤好了吗?早上天寒,你吃了早食没?”
“没吃呢,等你来一起吃。”
周柏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医署旁边有几家食铺,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
春寒料峭,两人进了一家热气腾腾的羊汤馆,天色尚早,里面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
周柏霖拿帕子把桌子凳子擦了个遍才让漱玉坐下:“这家羊汤馆还不错,你尝尝。”
“其实今天找你是有事相求。”漱玉心中焦急:“就是和我同住一个院子的薛统,被李家行刺的事情牵扯了,她媳妇也被关进了京兆府,不知道你有没有门路,让我去京兆狱探视。”
两碗热腾腾的羊汤上来了,周柏霖安抚她:“有的,你放心,只是探视的话不是什么难事,我待会陪你去,你先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漱玉松了一口气:“去探视的话能送东西进去吗?”
“应该可以的,我去问问。”
两个人吃了羊汤就往京兆府去,周柏霖认识里面的官差,同其中一个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说是可是探视,但是不能送东西进去,主要是怕出什么意外,这个案子上头看得严,出了事他们都兜不住。”
“好,只要能见到人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