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北方各省粮食欠收的问题就这么解决,接下来,大司徒,你说一下土地抛荒的事情。若是朕所料不错的话,土地抛荒,大多发生在东南诸省吧?”
“圣明无过皇上。”王绍徵起身:“皇上,各位同僚,南方诸省近年来土地抛荒的问题愈演愈烈,除了让朝廷在征收赋税方面多了很多麻烦外,也连带的产生了诸多的其他问题。”
作为一个传统的农业国家,大明在朱由栋强势改变之前,社会上几乎所有阶层,只要稍微手里有点盈余,都是想的买入土地,然后靠着土地上的产出盈利。
在朱由栋大力推广土豆、红薯、玉米等高产作物,以及改良稻种之前。大明北方各省的土地,平均亩产是2~3石。在粮价稳定的时候,这点产出值银1~15两。而南方诸省的土地,如四川、湖广、江浙,亩产一般是4~6石,值银2~3两。而在两广、福建、赣南、湖南一些极佳的水田上,可以一年两熟,这收入就可以实现翻番——当然,这毕竟是极少数。
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地主和佃农在拿到产出后,是五五分账,然后再由地主向国家交税。
大明的赋税种类虽然繁多,但总的加在一起一般不会超过亩产量的十分之一。而各种临时加派,地方政府上下其手的东西,往往加不到大地主的头上,而是去压榨自耕农。所以,大明的地主其收益基本可以测算:一个有一百余亩土地的地主,在北方,一年大概能够收入45~65两白银,而在南方,则可能会有90~135两甚至更高。
而这还只是家里没有举人的小地主,若是家里有了举人,自家的土地完免税不说,还会有大量的土地投献。虽说投献的土地肯定不可能给你交50的租子,但多少也是笔收入是吧?所以,一般而言,家里出了举人的,家中每年的收益,不会低于300两。
按照明代白银一两的购买力约等于现代社会250元来计算,300两白银,就是75万元。
由此可见,其实小地主的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但,明代的生产力就这样了。毕竟在21世纪,大天朝还有6亿人的月收入在1000元以下呢。在明朝,除了做官、当兵、务农之外,还真的没有什么更好的就业渠道了。能够做个小地主,吃喝不愁,已经很不错了。
当然,富豪在哪朝哪代都是有的。比如松江徐家,手里捏着20万亩土地——还是长江中下游平原这样膏腴之地的土地。一年的收入至少不下20万两白银。折算成人民币,就是5000万元——是年入5000万,可不是资产只有5000万。
但,也就如此了。徐家已经是那个时代顶级的富豪,其收入比起今日的福报、波尼来,还是不够看的——毕竟生产力在那里限制着呢。
地主阶层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了,而社会底层的佃农呢?
一般而言,一个佃农家庭,男主人和长子,两个壮劳力,在耕牛的帮助下,最多能够耕种60亩土地。但事实上,大明人口繁多,北方诸省的农民顶天能够租赁到30~40亩土地,南方的农民能够租到10亩土地就很不错了。
这么点土地,就算再加上家里的女主人和女儿做点蚕桑或者其他针头线脑的活计。其家里所有的收入,在减掉人头税和徭役税后——这还是朱由栋上位后才明确了徭役税,在此之前,农民是要服徭役的,而徭役这玩意已经说过多次,是多重伤害!
总之,在收入减去赋税后,这个四口之家,顶天一年能挣到10两白银。
10两白银,大约价值2500元人民币,这就是大明一个底层的四口之家的年收入——这点收入,也就是勉强饿不死了。稍微出点什么纰漏,比如旱灾、洪灾,家里有人生病啥的,那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场。至于说供家里的孩子读书以便用于阶层晋升机会啥的,麻烦你们一家在无病无灾的情况下,小心谨慎的积累四五代人之后再说吧!
而在朱由栋引导大明开始了工业革命,并且将南洋诸国变为自己的产粮基地,以及整个大东亚都成了大明的商品倾销地后。整个大明,尤其是东南诸省的工厂,如雨后春笋般迅速的冒了出来,对这个地方的农业社会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工厂建立起来了,要招工人是吧?而现在松江府的工厂工人的薪资是多少呢?工厂种类不同,稍有偏差。但基本上,童工一月大约是60个铜板,成年女工80个,成年男工1块银元,熟练工15块。若是匠师阶层,那就更高,可以每月拿到3~5块。
还是以刚才那个四口之家的佃农家庭为例。若是其家都进入工厂,那他们一家每月的收入就是3块银元,一年就是36块。在减去人头税和徭役税后,怎么都能剩下25块以上的银元。其家庭收入直接翻了一倍都不止!而若是他们当中出了熟练工或者匠师呢?
中国人都是天生会算账的,哪怕这个四口之家都是文盲,这么简单的账,他们还是会算得过来。你说,当他们有机会进工厂做工的时候,他们会怎么选?
此外,虽然大明没有什么殖民地,但宗藩却是多得很啊。所以,大明的工业品目前根本不愁销路,所以在可以预期的十年内,大明的工人其薪酬会越来越高。
而与之对应的则是,虽说大明户部在国家层面上的海外购粮还算有节制,生怕购入粮食太多摧毁国内粮价,导致谷贱伤农。但大明的粮商可管不了这么多:人家南洋诸国亩产高不说,还一年三熟。这粮价比我们大明低多了。我们直接从南洋购入粮食在国内或者朝鲜、日本售卖,这利润相当的大啊!
也就是这些年因为大明、福国、桂国、日本都以国家力量在南洋大力买粮,使得粮价升高,间接抑制了民间粮食交易,不然民间的粮商都能把大明国内的粮价冲垮!
但也就是这样了,虽说国家层面的大力买粮,使得大明国内的粮价基本稳定在一块银元两石粮食的价位上。可是你要知道,大明始终是一个出超的国家,白银在源源不断的流入,银元的购买力实际上实在不断下降的。所以,表面上的粮价稳定,其实是意味着粮价下降,农民和地主的收入减少。
“皇上,各位同僚。最近这五六年来,国家的情况就是如此。工人的薪资在不断上涨,农夫的收入实际上在不断下降。所以,一旦有新的工厂开工,往往就是整村的农夫家搬进工厂做工。甚至有些村落,干脆村人集资,或者以村土地为抵押,去银行贷款来开办工厂。
这人都进了工厂,种地的人自然就少了。现在,江南各省的地租,已经降到了四成、三成半,就这样,还是不容易招到佃农耕种。可是地租却不能再降了,再降,地主得到的收益在缴纳了田赋后,就剩不了几个了如此一来,土地自然大量抛荒。
更有藩王分封海外后,纷纷到各地以各种优厚政策招揽本国百姓去海外定居。而各藩王最青睐的就是我东南沿海的百姓。因为当地百姓思路活,适应力强嘛。但这对于本就耕种不足的东南各省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皇上,如您方才所言,北方各省未来二三十年,可能都是天灾不断。若是这南方各省土地抛荒的问题得不到遏制,南方的粮食产量也会持续下降。这个,虽然我们可以继续从南洋买粮,但是臣觉得,粮食这种事关天下稳定之根本的东西,还是应该保证自给自足。”
“皇上。”银行行长曹三喜起身:“大司徒所言,句句属实。土地抛荒,在臣这里也有体现。最典型的一个案例便是,五年前,华亭徐家以20万亩土地做抵押,向本行贷款200万元开办新厂。在当时,松江的土地大约是20元至30元一亩,这20万亩土地,银行只贷给了200万元,当时行上下都觉得赚大了。谁知道,现在五年过去了,徐家该还款了。可他们却说,除了利息外,只还100万,确保10万亩土地在手就行。剩下的10万亩土地,他们不要了!”
说到这里曹三喜把手一摊:“臣要这十万亩土地干嘛?银行拿来了,根本就找不到足够的佃农耕种啊。就算是有那么多佃农耕种吧,臣最多也就能开三成的地租,再多,佃农就跑光了!可是三成地租,臣在交了赋税后,所得利润,比起那100万贷款的利息,可是差得老远了!”
“皇上,诸位同僚,徐家这个案例只是个典型。实际上,现在我大明皇家银行在国各地的分行,都出现了类似的坏账。贷款人赚了钱,就是不肯还贷款。你催他吧,他就说把抵押的土地交给你。我银行要那么多土地干什么?这样的事情多了,银行也没有办法,只能是在贷款前,尽力压低抵押土地的估值。甚至在江浙一带,有的分行已经拒绝接受土地作为抵押物放贷!而这么一来,又使得民间的借贷业务重新兴盛。长此以往,我银行就没法盈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