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报卖报,朝廷正式确认,将于今年三月出兵四十万北击蒙古,此乃我朝自成祖以来,最大规模的兵力集结!”
“卖报,本次出征东路军指挥,辽东总兵杜松大帅接受本报专访,兵力配置、部队新式装备,尽在本报详细报道!”
1620年2月25日清晨,松江府华亭县。
在这座县城的东端,有一大片青瓦白墙的连片屋舍。虽然但从外面看起来,这片屋舍显得朴实无华。但你架不住他覆盖的范围实在是太大:整个县城东部的很大一部分,都被这片院落给占据了。
在这片原本风格统一、起伏有致,整体极为协调的院落里。现在,却在院墙内突兀的立起了一根大约三十余米高的高塔:塔身虽然用油漆刷出了木纹的感觉,但实际上,这就是一座钢筋水泥土的新式建筑。
最近这些年,大明大江南北的富豪们,都开始在自己的园子里修建类似的高塔:高塔的顶部其实是个巨大的封闭式水池。通过杠杆机械原理,把下面的水抽上去,然后再通过水管接到卧室里,从而实现洗手、做饭、如厕乃至夏天沐浴的自来水化。
此刻,迎着清晨的薄雾,这一片园林的主人,徐元佐,正站在这座高塔上,俯瞰着刚刚苏醒的华亭县城——这是徐元佐近些年来最喜欢做的事情。
听着高塔下,街面上报童清脆的叫喊,徐元佐嘴角不自觉的扯出了一个冷笑。
因为他知道:别看报刊上说的轰轰烈烈,其实这会儿九边重镇的丘八们,已经是生不如死哪。
皇上这次发令征讨蒙古,是在生撕暹罗,吞并朝鲜,肢解日本后做出的军事行动。也就是说,此时皇上的威望正隆,国上下,无论文武,都不敢炸刺儿。
然后皇上说这次北征、西征,是大明线对蒙古各部作战,所以九边重镇的所有战兵部都要上阵。当然哪,战兵这个东西,不是各个军镇的将领说多少就是多少,而是必须经过朝廷的兵部、户部、都察院派出的官员审核后才算数。
这审核标准是什么呢?简单,步兵举五十公斤的哑铃,来回抓举成功五次。弓兵要能连续拉开一石弓三次。骑兵嘛,骑上马,迅速奔驰二十里即可。如果这些你都达不到,那,在18分钟内完成5000米跑也行。
但是,徐元佐知道,就这么个标准。九边重镇号称四十万战兵,最近几个月的三部联合考核下来,估计连十万达标的都没能凑出来。最惨的是京营和腾骧四卫:号称十万中军啊,连一万达标的都没有!
想起自己去北京开会那会儿,有些武将对此还不以为然——大家都是这么差嘛,我的部队还算好的了。徐元佐就不由得笑得更明显了:皇上从做太孙开始,做得那么多事情,哪件事情是吃饱了没事干的无聊之举?这不都是饱含深意的么?
什么深意呢?第一步,把九边重镇以及北京能打的士兵挑出来,整编到一起拉出去打蒙古。第二步,在打蒙古的过程中,把这些士兵进行整合,让新军十镇的军官去统帅他们,把他们和那些贪腐将领剥离。第三步,打完了蒙古回来,以大胜之威,进行彻底的军改!
作为徐阶的后人,虽然徐家这些年缺少高官。但到底家学渊源在这里:徐元佐非常清楚,别看九边重镇四十万战兵被淘汰了三十万,但和南方的三十万战兵比起来,已经是难得的精锐了。等北边的军改完成,南边的军改自然不废吹灰之力。
如此一来,皇上彻底掌握了国的兵权,国家获得了强有力的战斗部队,户部的负担将极大的减缓——这都是好事。而受损的是谁呢?不就是那些已经地主老财化的军镇将领吗?
“哧溜溜~”仰头又喝了一口,徐元佐感觉手中杯子里的牛奶温度已经有些不够了。然后他整了整衣服,准备下塔。
刚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却看到自己的嫡孙徐本固爬了上来。
“拜见祖父大人。”
“嗯,何事啊?”
“刚刚邮差送信过来了,是北京本高兄长给孙儿的信件。”
“既是给你的,你自己看了便是。”
“爷爷,孙儿已经拆开看了。本高兄长在信里说,您要购买的煤矿他已经帮着在皇家银行报备了。只是对方要求先缴纳保证金,这个……本高兄长手里的钱不够啊。”
所谓本高,乃是徐阶的嫡孙徐元春的孙子,徐本高。此时是在北京担任锦衣卫百户。
徐家现在主要就是两支:徐元春这一支是入的仕途。而徐元佐这一支,则是经商。两支官商勾结,互相帮衬。这种搭配,乃是目前大明豪门的常态。
听完徐本固的话,徐元佐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家里现在还有多少银子?”
“孙儿上塔之前,专门去账房那里问过了。目前家里所有可以抽调的活钱,只有六万银元。”
“啊?!怎么只有这么点?”
“爷爷!”这些年被徐元佐充分放权,负责家资金周转的徐本固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爷爷,这些年家里支出真的很大啊!太孙刚监国的时候拍卖盐矿,我家买了两个临海盐场,耗资一百二十万,截止到今日还没有完回本。三年前战争基金会成立,我家拿出了三十万银元入股。前年暹罗战事结束后,我家又在西贡、新加坡各圈了一块超过三十万亩的大农场,这一块就投进去六十万元。最近,您老听说郑宏远等人从美洲带回了橡胶,又让孙儿派人去海南以一千银元一株预订了三百株……
这个,目前盐场倒是源源不断的每年给家中提供十五六万元的利润,但其他的,都还没看到收成呢!”
“哎。”听完徐本固语带不满的报告,徐元佐长叹了一口气:“你呀,还是不太明白现今的世道已经开始聚变了。”
说完这句话,徐元佐又喝了一口奶,然后道:“蒸汽机运到了没有?”
“昨晚到的,因为天黑,孙儿就没有组织人手卸货。准备今天上午,天色彻底敞亮后,组织工人、技师前去卸货。”
“嗯,对北京来的那两位技师可得伺候好了,该有的美食、豪宅、美婢乃至程仪,都不要吝啬。你要知道,只要我们把这蒸汽机用来作为我家丝织厂的动力,我们的产品价格将会达到原先的三成甚至两成。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把其他家的丝绸、土布,部挤出市场!而若是我们没有这样的机器,而其他家有了,那被挤出市场的,就是我们!”
“是,爷爷放心,孙儿昨晚就把北京来的两位技师请到飘香院去了。只是爷爷,家里现在现金真的有些周转不开了,别说煤矿的拍卖了,就是新机器的安装和厂房的改建,孙儿这里,也有些为难了呢。”
“嗯……”转过身,看着脚下一览无余的华亭县城,使劲的拍了一阵手边的栏杆。徐元佐又转回来盯着徐本固道:“贷款吧,以我们在松江、苏州以及浙江的所有土地为抵押,向皇家银行贷款!”
“贷款?”徐本固听到这话差点从三十米高的水塔上倒栽下去:“爷爷,我们徐家这些年,都是放贷给别人。这,这什么时候居然要开始向别人借贷了?”
“呵呵呵……固儿啊,来,上前来,站在这栏杆边上,仔细听。可曾听到了什么?”
“孙儿……听到了呼呼的风声。”
“这便是时代的风雷啊!少年人,怎么你对时局的变化还比不上我一个老头子?”
徐元佐伸出双手,重重的拍打在徐本固的肩膀上:“孙子诶,你可得努力了!爷爷老了,不知道还能撑这个家多久。而这个时代,因为皇上的英明神武,即将掀起巨大的波涛。认不清形势的,将会快速被淘汰。只有认清这浪潮前进的方向,我们徐家,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并借势而起,成为这个大时代的弄潮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