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礼。”
徐伯清摆摆手,见范八又是收敛气息,又是装作忐忑惶恐之态,忍不住笑问道:“怎么?难道面见本督,比砍头还要紧张?”
“……”
周姓小吏呼吸一滞…
而范八见他询问时的似笑非笑之态也是一惊,当即挤出一副憨厚的笑容,说道:“小人干的就是砍头的贱活,早就麻木了,却第一次见英明神武的督主,难免有些紧张。”
“呵呵呵呵,你倒是会说话。”
徐伯清摇了摇头,随即话锋一转的问道:“知道今日要斩的是谁吗?”
“小人不知…”
范八摇摇头,如实回道:“今日本不是小人行刑,奈何那位同僚突发重病,小人刚来不久,并不知犯人是谁。”
他声音一顿,随即‘憨厚’的笑了笑,接着说道:“而且干小人这一行的,也没必要知道斩的是谁,知道的越多反而不好。”
“不错。”
徐伯清微微颔首,随即也没打机锋,直言道:“今日你要斩的是个王爷。”
“王……王爷??”
不仅是范八闻言呼吸一滞,便是那周姓小吏亦是瞪着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之态。
裕王事发至今也就三天,为了天家脸面,裕王所犯之事并未对外公布,一些朱门显贵虽然知情,但是底下的小吏和百姓还都不知道这回事…
“怎么?”
徐伯清眉头一挑,用揶揄的口吻笑问道:“听到是王爷后就不敢砍了?”
“不不不,小人绝无此意!”
范八紧忙摇摇头,依旧是一副憨厚之态的说道:“不论犯人是何身份,只要被押上了刑台,那就是待斩的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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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一顿,随即正色说道:“而只要是待斩的犯人,小人就敢砍!”
“不错!”
徐伯清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将裕王之事大概的描述了一番。
那周姓小吏听得目瞪口呆,属实没想到今日所斩的犯人身份竟这般特殊,所犯之事竟这般恶毒。
而范八听闻那小小的地窖中尽是孩童尸骸时,面颊不由得不抽;待听到裕王府被西厂抄了家,问了斩,暗自敬服。
“你这身武艺只在刑场当个‘红差’,未免太浪费了…”
徐伯清直视着范八的眼睛,意有所指的问道:“有没有换个地方发展的意图?”
此言一出,那周姓小吏明显有些发呆;
而江进也有些诧异,随后想到那周姓小吏先前所言,这范八有些武艺傍身,只当是督主惜才,想将其揽进西厂。
“……”
而范八闻言则是一惊。
因为他能听得出来,眼前这徐督主话中的惋惜之意和话中所藏的深意!
定然是看透了自己的根底!
他们范家往上数代都是‘红差’,祖传的一口鬼首大刀不知斩了多少犯人。
红差的活儿虽然卑贱,但极为考验技巧和力道,吃的是皇粮,加之愿意干的人少,薪酬很可观。
而且时常会有犯人的家属送红包,只为求红差下手时快一些,少遭些罪。
故而到范八这一代时,已经算是小有家资。
范八在家中排行老八,本不受重视,但可能是‘红差’活儿太遭天谴的缘故,他的那些兄弟姐妹皆是早夭,只留下他一根独苗。
范家老父也怕自己断了香火,在范八幼年时便不计成本的请人教他习武,助打熬身体,积累数代的家业也都搭了进去。
而范八习武的天赋也不差,年纪轻轻便入了武道门槛。
待范家老父走后,年仅十七的范八便继承了父业,干起来‘红差’活儿。
在一次次行刑中将祖传的砍头技巧与自己所练的武道相融,终有所成。
只是他相貌丑陋,性格憨厚,本身干的活计也不招人待见,又不喜那些勾心斗角的琐事,故而一直没有真正显露过自己的武功…
加之红差的活计又能满足‘手刃恶贼’、‘惩凶扬善’的心理需求,他也便乐在其中,从不觉生活枯燥。
范八虽然敬佩眼前这徐督主的为人,却也不想打破自己生活的平静。
故而在思量一番后摇了摇头,说道:“小人谢过督主美意,但小人是个没出息的。
只想本本分分的当个红差,等有钱了再讨个婆娘热热炕头,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还望督主见谅。”
“哈哈哈哈,好好好…”
徐伯清闻言笑了笑,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以为意的摇摇头说道:“本本分分的也好。”
他声音一顿,随即咋舌两声,意有所指的说道:“就是你最近可能会有些血光之灾啊…”
“……”
范八面色一僵,还以为是眼前这位督主见招揽不成,恼羞成怒的警告自己不要不识好歹。
“莫要多想…”
徐伯清摇摇头,也没和他多解释什么。
随即屈指一弹,似有一点明黄的火星迸射而出,直接落在了范八手中的鬼首大刀上,却又转瞬消失不见。
“这……”
范八见状童孔一缩…
刚才徐督主的那番举动,他身为武道先天,竟然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
而且那点火星在钻入了他手中的鬼首大刀时,他也曾下意识的运起气劲探查,却察觉不出半点异样!
他如何能不惊?
徐伯清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讳莫如深地说道:“相见即是有缘,这点小火星最好用不上,用上了说不定还能保你一命呢。”
“啊,这……”
范八只觉得自己心跳的频率都快了几分。
“莫要多想…”
徐伯清宽慰一句,见裕王已经被人押上了刑场,又瞥了眼天上的太阳,说道:“时辰也快到了,也到你表现手艺的时候了。”
“……”
范八闻言也回过神来,不再纠结,当即躬身说道:“小人告退。”
“去罢~”
徐伯清摆摆手,打趣道:“让我看看什么叫‘人头落地,衣不沾血’。”
“定不教督主失望。”
范八应了一声后躬身退下。
此时的裕王穿着一身囚服,身上和头上还沾着些蛋液,身形屈膝跪地,双手背负的被捆绑在邢台之上。
一双浑浊的眼睛只剩半分神采,便是看到那提刀走来的刽子手都没有半点感觉。
此时他虽然还活着,但也只剩最后一口气罢了,便是想要说话都难。
等待着时间,行刑一般都是在午时三刻,因为这个时间乃是一天中阳气最为浓烈的时刻。
徐伯清坐在监斩官的位置上,抬头看了看天时;
而刑场外围观的百姓见状也都下意识的不在吱声,屏息凝神…
毕竟这可是砍头大事!
随着时间推移,日头已经至正当中了!
徐伯清收回目光,伸手从桉桌上的签桶中抽出一枚写有猩红‘斩’字的火签,随手扔了下去,口中轻呵道:“午时三刻已至,斩!
范八看到火签落地,伸手将裕王后背的‘亡命牌’抽出扔在地上…
随即仰头喝了口酒,又将口中的酒水朝着手中的鬼首大刀就喷了出去,整个刀身被酒水淋了一遍。
他站好举起手中的鬼首大刀,却并未急着斩下去,口中低声念叨着:“今日斩你的乃是这柄鬼首大刀,要斩你之人也不是我,咱们之间无仇无怨,也无因果,看我…一刀断因果!”
范八的一句‘也无因果’,直接将自身与他之间的全部因果摘除。
青天白日的忽地一抹寒光闪过,裕王所剩的最后一口气也随之断去!
没有人头滚落,血液飞溅的景象。
莫说衣不沾血了,便是范八手中的那柄鬼首大刀上都不见血…
直到他收刀退了两步,裕王的脑袋才从脖颈上滚落,污血横流。
刑场外爆发出一片叫好声…
围观的百姓甚至都不知道这尸首分离的人是谁,但并不妨碍他们跟着叫好…
事了。
范八请辞…
徐伯清也没有多留,摆摆手示意刑场的官兵疏散看热闹的人群。
本想着此事因果已了,剩下的尸身刑场之人也会处理,他抿了口茶水后便准备起身离去的。
可就在喝茶时他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目光不由得一凝,便是喝茶的动作也随之一顿。
在他的天目法眼中,裕王尸首分离的尸身中竟慢慢地凝聚出一个魂体。
那魂体漂浮不定,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一般,眼神空洞,漫无意识的往刑场外走去…
“这是…招…魂?”
徐伯清饶有兴致的滴咕一声…
在那《奇技门八绝》中就记录着一种招魂术法,可以在人死后借其生辰八字,贴身毛发之类的物品施以术法,将死者魂魄招出。
他虽然不会此法,但翻阅时也留心过术法的描述,而眼前这情景与那‘招魂术法’中所描述的极为相似!
有人施法招裕王的魂?
他目光微微一凝,用余光瞥了眼四周,特别是刑场外的百姓,着重注意了几分…
却并未发现有人做法。
见裕王的魂魄漫无意识,却又慢慢的往城外方向走去,心中隐隐明悟了几分…
徐伯清坐在那监斩官的位置上喝着茶水,仿佛没看到裕王魂魄被人招去一事。
待裕王的魂魄走远后,他才神色幽幽的放下手中的茶杯,支起身子…
“我斩的人,你当着我的面,把魂给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