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司舍中。
胡狱司请徐伯清入座后,殷勤的去泡了壶茶水,斟满后笑道:“狱司舍简陋,不比宫中,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徐公公海涵。”
“胡狱司客气了…”
徐伯清端起茶杯撇了撇,轻呷一口,说道:“此茶不仅闻着清香怡人,滋味更是浓醇甘爽,唇齿生津,可不比宫中的差。”
“不曾想公公竟也是好茶之人。”
胡狱司见徐伯清态度温和,好感大增,再加上得知其亲属还在天牢中,几乎可以断定,这就是来‘谈生意’的。
当下笑呵呵的说道:“此茶乃是今年的第一茬银针炒制而成,卑职也是花了好大功夫才弄来了一些,若公公不嫌弃,等回宫时带上那么几两。”
“君子不夺人所爱…”
徐伯清笑着婉拒其好意,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茶之人,主要是慈宁宫黄大总管颇好此道,我成天跟在他老人家后面,虽不说有多精通,却也能分辨的出茶叶好坏来。”
“黄大总管…”
胡狱司微微有些出神,似是想起来什么,问道:“徐公公,冒昧的问一下,您所说的黄总管可是黄兴贤黄老公公?”
“正是。”
“黄公公身体可还硬朗?”
“身体?”
徐伯清眉头紧锁的思量一番,不解其意的说道:“不出意外的话,黄总管的身体短时间内无甚大碍,怎么?胡狱司可是与黄总管有旧?”
“不不不,徐公公您误会了…”
胡狱司紧忙解释道:“黄公公乃是先帝的近侍,曾担任过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也提督过东厂的厂公…
他老人家在圣驾旁执鞭的时候,我还只是个刚继承父辈余荫的小狱卒。
二十多年前有幸见过他老人家一面已是难得,哪还能敢再攀亲?”
徐伯清微微颔首,他只知道黄总管的武功深不可测,待人也和善,倒还真不知道黄总管在盛元一朝时竟是这般风光。
两人闲聊一阵…
你夸我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我夸你正值壮年,向您多多学习。
花花轿子人人抬,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意思。
徐伯清对关押在天牢中的武道强人挺感兴趣的,但也只是旁敲侧击,并未多问什么…
而胡狱司这老油条则是有意往之前皇帝遇刺的事上引导…
期间也在不断的感叹天子脚下当差不易,内外两城的巡检更是无辜…
徐伯清哪里还不知道他的意思,故作悲怆的问道:“胡狱司,您也知道,我二叔一家皆为忠良,如今却深陷牢狱。
我这当侄子的是心如刀绞,恨不能以身相代,不知狱司可否指条明路?”
“徐公公勿急。”
胡狱司也是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意有所指的说道:“卑职虽是天牢狱司,但并无直接放人的权利,想要申诉,须得由刑部的几位大人同意才行。”
徐伯清了然的点点头,问道:“若是狱司能帮忙走动一下刑部的关节,是不是就意味着能把人放了?”
“然也。”
胡狱司目光微微一动,笑呵呵的说道:“只要刑部那边的关节能打通,不仅能把人放了,便是查封的府邸,宅院也可以一并解封,甚至还能官复原职。”
‘都成一条产业链了是吧?’
徐伯清心中冷笑,索性也不装了,直接了当的问道:“那依胡狱司之见,这活动关节须得多少银两才行?”
“不同人,不同事,这价位自然也不同。”
胡狱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紧接着说道:“如徐巡检那般,想要出天牢,须得三千两白银,解封府邸需加五百两,若官复原职则需再加五百两。”
他声音一顿,见徐公公的脸色不是太好,叹了口气说道:“徐公公,这不是卑职定的价,而是刑部的大人。”
“胡狱司不必多虑…”
徐伯清也知道,他一个狱司只是门面而已,后面的刑部才是当家做主的,没必要与人置气。
想了想,他随手从怀里取出钱袋,将里面的八坨大金锭倒在桌子上,然后推到胡狱司面前。
“这里有八十两黄金,作价八百两白银,算是我赎人的定金,半个月内我会凑齐剩下的赎人之资,还望胡狱司在这期间内帮忙照看一下我二叔一家。”
胡狱司见到面前的金子眼睛都亮了几分,不动声色的将那八坨金锭捧进兜里,一张老脸笑呵呵的直接打包票:“公公放心,在天牢中,卑职定然不会让徐巡检受半点苦。”
“那便多谢了。”
徐伯清起身拱拱手,说道:“天色已晚,这亲也探了,茶也喝了,正事也谈了,我也不便再叨扰胡狱司了。”
胡狱司见这财神爷要走,也跟着起身说道:“徐巡检那边应该已经转到上狱了,公公不如见见再回?”
徐伯清稍作思量后,点点头应道:“回宫前交代一下也好,省的他们担心。”
“徐公公,请。”
两人有说有笑的出狱司舍后,在狱卒的带领下直接前往天牢上狱…
不同于下狱的阴暗逼仄,这里不仅空气流通,光线好,伙食也相当精致,被褥,洗漱用具应有尽有,全无牢狱之感。
他在路过一间牢房时,甚至还看到有个神色嚣张乖戾的年轻人在里面玩女人…
那年轻人也注意到了有人看自己,待看清外面的人身着太监服时,像是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事一般,越发来劲…
嘴里还肆意的叫喊着:“小太监,哈哈哈哈…小太监…”
胡狱司像是鸵鸟似的,点头哈腰的不敢说话,额头似乎都溢出了一层冷汗。
徐伯清摇摇头,并没理会他…
不用脑子想,那年轻人在天牢都这般猖狂,定然是哪位实权人物家的公子哥。
待出了那牢房的范围后,胡狱司才小心翼翼的凑过来,解释道:“公公,刚才那年轻人是张相的二子,言辞多有冒犯之处,还请您多多包涵。”
“无妨。”
徐伯清微微颔首,随口说道:“人狂自有天收,我还不至于和他置气。”
胡狱司闻言也松了口气。
张相全名张松,乃是当今朝廷的右相国,后宫的张皇后便是其女,东宫的太子也得喊他一声外公。
皇帝不理朝政,朝中的政务大多由这位老丈人处理,可以说是站在永和一朝顶端的实权人物之一。
这般人物的二子,抓进天牢也就是走个形式而已,不出意外的话,甚至都不会在这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