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惊恐地捧着自己的小脸儿,看着向来威风八面的姐姐被掐得一脸血。
“你喜欢她就好。她这个性子,总是叫我头疼得紧。”老太太今日难得竟穿了一件正红的衣裳,对魏八姑娘求助的目光视而不见,就跟没看见老姐妹的手掐得可带劲儿了,她顿了顿,见笑眯眯的嘉怡郡主亲手捧着茶上前,急忙拉着她在自己身边柔声说道,“好孩子,都是常来常往的一家人,哪里要你来动呢?”
她接了茶,顿在英国公太夫人的手边笑道,“若今日无事上门,我是要打出去的。”
“自然是有事,不然,你以为我爱来呢。”英国公太夫人可算搞定了愚蠢的静安郡王,如今正是势如破竹的时候,也不避讳的,搂着怀里的如玉便笑道,“我从来喜欢八丫头,正好儿我家有个极乖巧的小孙儿,虽不成器些,到底是打小儿识得的,知根知底儿,又是个疼人的性子。若你觉得好,便给你做个孙女婿,如何?”她一边说,一边看着下头赔笑的二太太与徐氏笑道,“也得谢你们,把八丫头教养得好。”
这话完全无视了魏八姑娘的亲娘张氏,只是张氏这两天正在魏国公身边哭自家可怜被陷害的真爱呢,哪里有时间招待突然要上门的英国公太夫人呢?
“您眼光好,八丫头可是几个丫头里的尖儿。”徐氏就笑着说道。
“都是好的,只是八丫头的性子我极爱。”英国公太夫人只看着沉吟的老太太笑道,“别与我做些三催四请的,快快允了,我回头日日爱惜,当个活宝贝,再不会叫你担心。”
她见如玉脸腾地就红了,想要挣脱自己,却目光里带着渴望,心里微微一叹,摸了摸如玉的头发,只觉得这孩子的头发又黑又硬,这样性子的孩子大多倔强,她却忍不住怜惜她,柔声道,“日后都不必劳心。”
如玉今日穿得是一件特特儿寻出来的刺金团花大红的蜀锦袄子,下头系着洋红绵裙,咄咄逼人的美丽。她仰头看着对自己一脸怜惜的英国公太夫人,又觉得自己的心里是踏实的,又急忙去看老太太,看两个婶子,见她们都对自己微笑,便忍不住扭头小声儿说道,“谁,谁要……”
她舍不得说不嫁给宋云焱,动了动嘴角儿说不出话来,见对面英国公夫人看着自己慈爱地笑了,嘴角便忍不住勾起。
“八姐姐这想要嫁人的样子,叫人舍不得呀。”如意眉开眼笑,没有半点儿舍不得。
“快快嫁人。”楚离见她活灵活现没事儿偷着乐,心里倒是一软,抚弄她柔软的头发低声说道,“看了碍眼。”
日日与如意同吃同睡的,谁心里开心呢?广平王世子特别希望如玉嫁人,心情之迫切,不亚于英国公太夫人了。
“你爱成这样,我再舍不得,也只好订给你。只是也有话儿说。”老太太含笑看着如玉难得羞涩的模样,心里熨帖极了,便与老姐妹笑着说道,“定给你,叫你家安心可以,只是八丫头得多在我身边留几年,多陪伴我说笑,如何?”她见嘉怡郡主在一旁眼睛亮晶晶的,便笑道,“大哥儿家的与八丫头也极好,哪里舍得她嫁过去分开呢?”
这话说的就是如玉与魏燕青夫妻感情很好,不是没有靠山的人了。
哪怕英国公府是个可靠的人家儿,老太太也不肯叫别人看低了没有同胞兄弟的如玉。
“行行行,我家阿焱也在外头,就先定亲叫我睡得着觉,别的都听你的。”英国公太夫人就恐晚一步叫如玉落在别人手里,急忙拍板儿说道。
“既然如此,这亲事我允了。”老太太也深知长子不是东西的,果断地说道。
她既然允了,英国公太夫人一行人顿时大喜,英国公夫人更将一枚祖传的八宝镯子给了如玉,一边垂头给她过在手腕儿上,一边与她微笑地说道,“这是老太太给了我的,本是一副,一个在世子媳妇儿手里,一个就留给你。”
她见如玉呼吸一窒面颊微红,本是十分有威仪的模样,又带了小女儿的情怯,越发忍不住笑了,摸着如玉雪白的小脸儿说道,“日后你嫁过来,就知道我是极好相处的。”
“您一向待我好。”如玉垂头,声音有些嘶哑地说道。
这样温柔的眼神,张氏没有给她,却是婆婆带给她的。
“瞧瞧,我家阿焱也是极好的人才,这丫头欢喜得掉眼泪珠子呢。”太夫人便洋洋得意。
“我只知道,前儿大姐儿赐婚的时候,你倒是掉了许多的眼泪珠子。”老太太哪里肯见她得意呢?偏头含笑,十分犀利地说道。
宋云玉可算心甘情愿地嫁出去不再做个老大难,英国公太夫人简直喜极而泣,抱着圣旨老泪纵横,很有苦尽甘来的感觉。
虽然孙女婿看着蠢蠢的,可是孙女儿眼神儿不好使,就相中这一款,有什么办法呢?
“那是风太大,吹迷了眼睛呐。”英国公太夫人十分顽强地狡辩,顺便用犀利的老眼去看是哪个小没良心的爆她黑历史,目光扫过十分无辜的英国公夫人,再看看一脸可爱懵懂的如意与绷着脸容貌俊美的广平王世子,她便坚定地认为是楚离做的坏事儿,只哼哼地说道,“再难过,这明年也能成亲了。不似某人,想成亲,且得等呢。”她见楚离脸色一黑,便越发地说道,“老大不小的,还不如我家大姐儿。”
广平王世子默默深呼吸,没有张嘴反捅太夫人一刀。
世子大人愿意等着,因为等着的是一个大宝贝。宋大美人儿等的,是一个呆头呆脑,连太夫人都能气哭的蠢郡王来的。
可不是太夫人火急火燎地喊“嫁给你!”的时候了。
爆了英国公太夫人黑历史的罪魁祸首九姑娘缩着头等了一会儿,见是自家美人儿给自己背了这黑锅,顿时心虚得不行,小声儿说道,“也是,二表哥年纪更大些,是得比表哥早成亲。”
因她这一句,广平王世子如冰山一般的冷峻如遇到了春风,浅浅地化开,生出了几分温柔。
英国公太夫人也瞪眼睛,只是想到楚峰与宋云玉确实都年纪大了,不由沮丧了一下,揽着粉嫩嫩真是小姑娘的如玉,又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我也有水灵儿的。”她炫耀地说道。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呢?老太太无奈地摆了摆手,不过是随意说笑,又早早儿地送了心愿得偿的英国公太夫人回家去。
第二日,英国公府求亲的就上门,老太太是个动作很快的人,待英国公府请了一位宗室里十分有辈分的老太妃来保媒之后方才矜持地应了,短短几日交换了庚帖聘礼,待张氏与魏国公反应过来,亲事已经尘埃落定,再不能转圜。
张氏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目眦欲裂,连端给魏国公的药碗都打翻了。
“你说订给谁了?!”她简直不能相信老太太竟然会这样恶毒,把自己的长女,魏国公名正言顺的嫡女只嫁给了一个英国公府的没爵位的公子哥儿!
想到这些年老太太时常叫如玉往英国公府去,只怕就是存着这个心了,张氏气得浑身发抖,眼珠子都红了,死死地抓着自己胸口的衣襟尖声叫道,“老太太害了八丫头,她,她祸害八丫头啊!”如玉的身份,她从来都是要嫁给高门的。
冀王,江夏王世子,她眼里盯着的都是宗室,都是日后掌一府一宫荣耀的。
再不济,也能做一个国公夫人,侯夫人,伯夫人呀!
怎么能这样恶毒,只叫如玉做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公子哥儿的正室?
待日后英国公府分家,如玉岂不是成了白身?日后怎么在姐妹面前抬头?
“国公爷!”她顾不得魏国公在养病了,一头滚进了他的怀里哭着控诉道,“咱们还没死呢,老太太怎么能做八丫头的主?!”
她心里明白,老太太这是瞅着他们忙着养病,因此先声夺人抢了先机。保媒的是宗室的老太妃,定下的是英国公府的嫡子,就算张氏想要悔婚,也得看敢不敢得罪宗室与英国公府。她心里跟火烧似的,用力地拿头撞在英国公的胸膛上哭道,“八丫头就这么完了!”
魏国公听见了这话本就是一股火儿,再叫张氏撞在胸口几下,顿时心口剧痛,嗓子眼儿一甜,歪头吐出一口血来!
“国公爷!”张氏叫这口血喷了一脸,顿时就傻住了。
“急怒攻心罢了。”魏国公到底更有心计些,努力喘了一口气,方才摆手说道,“无事。”
先是魏燕青,后是如玉的婚事,老太太接二连三防备他,抢在他前头,实在叫魏国公心里窝火儿。
他再孝顺也架不住老太太这么折腾了,况他本心里想着将如玉嫁到哪家王府去给自己联姻,如今嫁了英国公府,实在是叫人心里闹心。
英国公素来在朝中与他不睦,用眼白看人的,虽然与魏三交好,却对他挑剔极多,政事也有不和,一个如玉嫁过去,算是白瞎了。
魏国公心里魏三可比如玉有能为多了,就跟香喷喷的鱼饵一般。可英国公吃了魏三这饵,钩儿吐出来依旧逮他就要冷嘲热讽,就如玉的脾气,魏国公就十分没有好的想法。
“国公爷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张氏哭个不停,胡乱的给魏国公擦了擦嘴角的血便央求地哭道,“可不能叫这亲事成了呀!”她又忍不住哭着骂道,“杀千刀的姓韦的!”她敏锐地感到魏国公听到这句身子剧烈地一动,只觉得丈夫这是与自己同仇敌忾,越发地骂道,“一家子下作种子,不要脸的贱人!竟敢夺了我家八丫头的世子妃,不得好死,活该叫人撵出家门,做孤魂野鬼!”
她早就探听了韦氏那家的故事,自然知道是个被逐出家门的。
“闭嘴!”见她污言秽语指摘韦氏,魏国公顿时大怒,将她推在一旁呵斥道,“不干不净说些什么!”
他从来冷淡,这一回却突生这样的恼怒,张氏心里疑惑,又见他太过用力侧身咳嗽,便忍不住抱怨道,“国公爷这是做什么?她家不过是有个做妾的韦妃,叫陛下骂得狗血淋头正是京里的笑柄儿,何必担心得罪了她们呢?说是韦妃,不过是个贱妾,糊弄人的玩意儿,禹王那人不是好的,她又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张皇后的皇子冀王眼下正在御前春风得意,于帝位有望,张氏自然不喜禹王。
虽然禹王也是张家血脉,哪里有冀王亲近呢?
“你!”魏国公气短体弱,眼下是制不住张氏了,见她口口声声骂着心上人,顿时喉头一甜。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本是八丫头的姻缘,却叫别人夺走。”冀王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生生断了如玉与江夏王世子的缘分,虽然张皇后安慰张氏以后还有好的皇家子弟,只是那都是没有爵位,或是爵位次一等的,全然不是亲王世子妃。
张氏又想到次一等的如今也想不成了,落到了极低的地方去,忍不住掩面哀嚎叫道,“叫我怎么活,怎么活呀!”她的荣耀,都落空了!
“这婚事,我会与母亲询问清楚。”魏国公叫这个蠢货三番两次地骂在心上,早就气得哆嗦了,忍耐着淡淡地说道,“过些时候……”
“哪里还能过些时候!过些时候,八丫头都要嫁过去了!”张氏说风就是雨的,急忙拉着魏国公的手臂用力拖他连声道,“只这一次,国公爷用些心!”
魏国公差点儿叫她给拉到床底下去,努力地撑住了,他眼前发花,待听见张氏说得焦急,他只好摆了摆手,勉强起身穿了衣裳,也想寻老太太讨个说法。
老太太有个屁的说法。
生米煮成熟饭,老太太十分淡定,只问携着恼怒前来质问自己的魏国公夫妻,可养过如玉一日。
见这二位摇头,老太太便笑了。
“一日都没有养过,也配在我面前兴师问罪?!”老太太点了点自己面前的桌子,见魏国公扶着椅子有些虚弱地坐下,这才冷冷地说道,“你们两个生了她,生而不养,八丫头一直在我的膝下,是也不是?”
“话不是这样说的呀。”老太太这简直就是无情无耻无理取闹,这再不养,也是父母呀,张氏忍不住道,“八丫头,我也是疼的。”
“疼得要把她嫁给一个断袖?”老太太抬手一碗茶就泼张氏的脸上了,指着她骂道,“猪油蒙了心了你!江夏王世子正为了个男人要上吊,你把你疼的丫头往火坑里推?!你就这么疼她的?!我没有寻你的晦气,你倒还敢来我的面前质问我,你也配做一个母亲!”她用力地喘息了一口气,方才对惊呆了的张氏呵斥道,“给我老实待着!再敢做耗,左右八丫头订了亲,十丫头还早的很,我休了你你信不信?!”
她声色俱厉,顿时把张氏骂住了。
然狂风暴雨之中,魏国公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不能置信。
“江夏王世子,断袖?!”他看着老太太笃定的眼神,想到韦氏心疼的外甥女儿,气血陡然紊乱,捂住了嘴。
一股血水,从他的指缝渗出来,滴滴答答落在衣摆上,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