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快看,小主子笑了!”
干净有些闷热,窗户闭得死死的屋子里头,奢华富丽。一个容貌极美的丫头一脸惊喜地抱着一个挥舞着小拳头的婴孩儿抬头与对面,静静地躺在紫檀木雕花儿大床,绫罗被中的那个美貌的女子欢喜地说道,“咱们小主子这样聪明,寻常人谁能比得上呢?王爷都说,王妃有功呢!”
她抱着那个婴孩儿走到了脸上露出得意表情的韦氏的面前,小心地将他放在了韦氏的身边。
“苦尽甘来,就是我如今的滋味儿了。”韦氏挣命一样儿生下了禹王的儿子,眼下看着襁褓里那个白白嫩嫩的孩子,目光便柔和了起来。
“从今以后,王妃就圆满了。”韦氏虽然独宠,且与禹王伉俪情深,然而总是有不足的地方。
她从前没有儿子,因此总立不稳当,当日对楚峰时常压制,就是因这个缘故了。
这个丫头是韦氏的心腹,知道韦氏心里的苦,见她眉目柔和地看着儿子笑了,便忍不住拿帕子来抹了抹眼角哽咽地说道,“王妃这些年吃了多少的委屈!那头儿的主子在京里张狂得不像样儿,哄着陛下立了她儿子做世子,也不知用了什么妖术,叫陛下恶了王妃,叫人来……”
想到韦氏的屈辱与城中非议,来往女眷那眼底藏不住的嘲笑轻贱,她便恨得咬碎了一口的银牙唾道,“再折腾,王爷的心不在她那儿,人也不是她的!”
京里的那位正妃她虽然没有看见过,不过这些年对她的主子颇多陷害,谁心里能忍得住怨恨呢?
“日后,可没有她张狂的时候!”禹王妃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儿子方才敢与她作对,韦氏冷笑了一声儿,摸了摸头上缠着的布条儿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来,目光落在窗户上头隐隐透过的斑驳的光影上冷冷地说道,“她对我做了什么,来日,我都还给她!至于世子……”她哼笑了一声儿方才目光阴鹜地说道,“世子又如何?古往今来,被废了的世子,还少了不成?!”
从前她没有儿子,懒得与禹王妃计较,如今她有了儿子,禹王妃还不把位置还给她?
“咱们小公子可是天生异像,凭谁有这个福气呢?”这丫头也说得信心满满,赶着给韦氏倒了滋补的汤水来殷勤地说道,“王妃生小公子又凶险又辛苦,王爷心疼王妃呢,叫咱们不许叫王妃伤了身子骨儿,看着您吃药。”
韦氏生这孩子十分艰难,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几乎要了命去。到了最后,连城中最出色的大夫都一头汗地出来与禹王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了,当时还未待禹王选择,里头韦氏便尖锐地喊了一声儿……
“保儿子!”
这一句话叫禹王感动得泪流满面。
他心爱的女子为给他生一个儿子,宁愿去死也要生,这是多么伟大的感情?
别的女子,谁能有这样的深情?
“王爷如今越发看重王妃了。”这丫头也崇拜地看着为了禹王命都愿意付出的韦氏,庆幸地说道,“多亏了王妃吉人天相,母子平安呢。”
什么母子平安呢?
韦氏娇媚的脸上露出了些微得意的表情,却只是含笑不语。
那大夫早就买通了,不过是生儿子那一日她叫得惨烈了些,用努力放了些血出来,之后就叫早有准备的大夫往外头去问禹王,叫禹王知道她的真心与辛苦,待表白了自己的心,她自然是平安无事地生出了这个儿子,且还可以告诉禹王,她神魂迷茫飘飘荡荡不知何处的时候,就见眼中一轮昊日划过,将她的神魂又投入到了身体,之后便生出了她与他的爱子。
她与他夫妻情深,感情也是需要维护的。
这个孩子,天生就是有来历的人,且她心里知道,她的夫君,如今很需要这样一个有来历的儿子,来进一步彰显自己的正统。
什么京中的晋王七皇子的,不过是庶子幼子,哪里有嫡长子最合适做太子呢?
“王爷为这孩子取名为昊,可见对他的期盼。”韦氏生了这个儿子已经心满意足,之前有些灰心,恐扶了禹王上位便宜了禹王妃母子的心都没了,虽是个娇艳柔柔的女子,此时却雄心万丈地摸着怀中的孩子轻轻地说道,“我不管做什么,都要叫他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日后,他就是我的依靠!”从这个时候开始,她才觉得自己是立住了,不必再畏惧楚峰等人。
她之前最忌讳的就是楚峰。
禹王三子,楚白与楚离她这些年见的少,然而魁梧强悍的楚峰,却是最肖似禹王的一个,她每每看这这个总是会不经意带出与禹王相似言行的小子,就觉得心里恐惧。
她很担心禹王会看到这一切,然而将目光又投到别人的身上去。
她委屈自己做了妾,就再也不能输!
“王爷呢?”给儿子楚昊掖了掖襁褓,摸了摸他柔嫩的小脸儿,韦氏便含笑问道。
“王爷守了王妃一个多月,军中有许多要事等王爷决断,因此今日往军中去了。”这丫头给韦氏擦了擦面上的汗水,见她得意一笑,便越发地恭维道,“王爷待王妃的心,再没有这样赤诚的了。前儿那几个美人儿,王爷不是说丢开就丢开?”
京中帝王给赐下的那十多个美人儿,禹王看不上,由着韦氏随意处置,这就是对韦氏格外的爱重了。她们这些忠心的丫头看在眼里,自然感到欢喜。
韦氏想到禹王对自己真心,连京中的内监都打了,便笑了。
“他待我的心,实在是极好的。你也知道,我与他本就是彼此有情,若不是京里的那个女人陷害我,伤害我,我该与他多快活。”她淡淡地叹气说道,“这天下怎会有这样歹毒的女子呢?王爷的心不在她的身上,不在她儿子的身上了,就该有自知之明才对。一味地陷害我有什么用呢?只会叫王爷更厌恶她,觉得她恶心!”
她想到禹王妃就越发地怨恨,目光放远地说道,“她们姐妹……”
禹王妃姐妹,真是她命中的魔障!
一个嫁给她初恋的魏国公,糊弄得魏国公老太太对她厌恶唾骂,说什么都不肯将她纳进门来,哪怕她宁愿做一个低人一头的妾室。另一个更恶心,就因没有她得宠,便生出无数的事端,叫她给她跪着,说是侧妃对正妃的尊重。明明已经是个失宠的了,却在外打着禹王妃的名号走动,叫京里的人都唾弃她,叫韦氏也不得不逐了她与她的弟弟出了家门,从此再也不能以韦氏人为名。
她被那女人逼得惶惶如丧家之犬,如今都只能做一个低下的侧室。
“王妃?”韦氏喃喃自语,这丫头并没有听清。
“没什么。”韦氏醒过神来,急忙笑着说道。
她已经有了儿子,改日就能叫这个女人拉下马来,踩着她过日子!她以后要做正妃,做皇后,做太……
“你们是何人?!”她正心中激动的时候,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丫头们惊慌的叫声,之后兵甲的声音传来,不知多少的沉重迅速的脚步声与兵器的碰撞声叫韦氏几乎以为是兵变,顿时脸色发白地撑起了半边身体,搭着一条锦被往门口看去,下一刻门被大力推开,不知多少的铁甲禁卫冲了进来,当首一个面带微笑的内监,托着一卷明黄的圣旨,正十分和气地看过来,叫韦氏目中一凝!
竟然是位老朋友!
可不就是上回来边关气得她吐血,又被禹王抽得吐血的那个内监么!
“侧妃娘娘,咱们又见面了。”这内监苦苦央求了文帝才得以来亲自看韦氏倒霉,如今心里不知有多快活呢,见韦氏看自己就跟见了鬼似的,心中越发地毒辣怨恨,面上却只有轻柔的笑容甜蜜地说道,“老奴,可想念侧妃极了,您在老奴心里呀,日日不敢忘记啊!”
他说到最后,已经面带怨毒,声音森冷。
他做了文帝身边大总管这么多年,从未遭过这样的罪!
“你来做什么?!”见这内监出现,韦氏就觉得有些不好,急忙撑起了身子勉强地问道。
“来给侧妃娘娘道喜。”这内监看了看她身边的那个婴孩儿,便笑眯眯地问道,“这就是侧妃娘娘的儿子?”见韦氏戒备地把儿子往后推了推,他便摆手笑着说道,“您别害怕,您这位公子昊日而出,多大的造化,谁敢怎么着呢?”
他顿了顿,见韦氏目光有些笑意,便越发挑眉,拍了拍手上的圣旨笑呵呵地说道,“陛下都知道他的大名了,说了,小孩子娇嫩,娇贵,恐大造化承受不住夭折了怎么办?”
“你敢诅咒皇嗣?!”见他说得不堪,韦氏厉声道。
“听听,生了儿子,底气都足了。”这内监左右嬉笑地看了看,这才笑呵呵地说道,“陛下看重他,说千万别给上玉碟,别亏了他的福气去!”
“你说什么?!”正要大声叫这些不懂规矩的东西滚蛋的韦氏,听了这话花容顿时一白,仿佛没有听明白,尖声叫道,“什么叫不上玉碟?!”她的胸口沉闷,想到儿子竟然不被帝王所喜,眼前只晃悠着一片血色。
巨大的恐惧,叫她浑身冰凉。
希望被无情斩断霍然而来的恐怖。
“陛下的意思侧妃不懂?他造化太大,皇嗣们恐叫他冲撞了,因此只好委屈咱们的昊日公子了。”这内监见韦氏仿佛脱了力,一脸不敢相信地跌落在了锦被之中,目光呆滞捧心努力呼吸,便笑嘻嘻地抖开了手中的圣旨,清了清嗓子将圣旨宣读了,见韦氏战战兢兢地抬头,他便啧啧地说道,“王爷也真是可怜,这皇子里头啊,被骂成不忠不孝畜生的,咱们王爷可是头一份儿!”
该!
“圣旨发往天下,如今天下都知道禹王殿下没有人伦喽!”这一回这内监可没有接晋王的荷包,全靠禹王殿下自己拉的仇恨实在给力极了。
“你,你!”韦氏本是聪慧的人,听说禹王被骂就知道不好!
不忠不孝,畜生,这样的名声传出去,禹王大统之位就算是毁了一半儿了!
“王爷是被人构陷!”她浑身气血翻涌,本还没有调养好的身子忍不住颤抖了起来,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都是侧妃娘娘的功劳,您生不出昊日,王爷也做不了畜生是不是?”这内监欣赏着床上鲜红的血水,见韦氏惊恐地看着自己,显然是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便在丫头的惊呼之中笑了。
若禹王……知道自己被帝王这样喝骂是因这个侧妃与庶子的缘故,还会不会这样宠爱?
“你敢离间我与王爷?!”这个罪名韦氏断然是不敢背的,见这内监只是笑笑不再多说,她只隐含杀意地看了身边的丫头一眼,之后飞快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与王爷的忠心天地可鉴!不管京中小人如何毁谤,日久见人心!”
她说完了这个,见这个内监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并不反驳心中正在犹疑,就见这内监拍了拍手,之后封闭的屋里珠光宝气,刺目的光华。
各色的美人儿们娇羞立在她的面前,给她磕头。
“这都是王爷的庶妃,您好好儿给照顾。”内监见韦氏脸上血色褪尽,捂着心口发不出声音,便柔声问道,“对了……陛下叫侧妃每天都跪,这些天跪了没有?”
“你没有看见王妃才生育?!”那丫头不知韦氏已想杀人灭口,还在高声道。
“那就是没有跪,就是抗旨,罪加一等了。”这内监不与一个马上就死的倒霉蛋儿计较,只大手一挥,叫禁卫迅速上前在这丫头的惊叫之中把奋力挣动的韦氏给抓下了床榻,见她身上穿着一身儿洁白的里衣却被拖在地上,只是冷笑了一身儿说道,“陛下的话儿,当众打断侧妃一条腿,绝不敢抗旨的!”
他摸了摸自己还有些疼痛的手臂,阴森森地笑了,带着人就拖了一脸惊恐的韦氏出去。
一路拖出了王府,竟无人敢拦着,到了城中,他只叫禁卫敲响了手中的锣鼓,叫不知发生了何事的百姓们来看。
韦氏只穿着里衣狼狈地被丢在地上,披头散发不负从前的高贵矜持,在百姓的不知多少异样的目光里,羞愤欲死!
她如今,脸皮都叫人扒下来,几乎生无可恋。
“打!”这内监一句话,就有一个高大的禁卫上前,抬起了重棍,一棍就砸在了她的下半身!
韦氏一声惨叫,一棍之下便半身血肉模糊,叫她背过气儿去!
“打腿。陛下说,打瘸了也不许治好。”内监垂头看着自己白净的手掌,没有半分烟火气儿地说道。
那禁卫面无表情地抬起重棍,向着韦氏的右腿就打,见韦氏已经没了生气儿,他便越发用力,不过几棍,就叫韦氏的腿往一旁无力地弯曲。
“侧妃奸佞,低贱,无能,陛下恨她谄媚皇子,教导教导她。”内监扬声道。
听了他这话,城中百姓顿时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看向韦氏的目光就充满了唾弃与鄙夷,还有些不堪的,指着松散她的里衣,不知嬉笑些什么。
“如今,都还给侧妃了。”这内监差事办完,也不将韦氏拖回王府,只将她丢在人山人海的街市上,自己溜溜达达地往回走,顺便与身边一个遮挡着面纱,身姿娇媚的女子缓缓地说道,“日后庶妃在边关,得自己好好儿使使劲儿了是不是?”
他目光一转,就见那女子将面纱掀开,露出了一张美丽的脸来。
与韦氏,生得有九分的仿佛,双生姐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