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庞大的同盟国轰炸机群再度飞临特塞尔首府英雄港,一通猛烈的轰炸过后,这座曾被誉为大洋明珠的海港满目残墙断壁,驻扎在此的美英官兵一个个灰头土脸,全然不见了不久之前信心饱满的傲气。待空袭警报解除之后,出港躲避轰炸的美英主力舰队又重新回到了徐波不惊的特塞尔湾。这时,代理旗舰“印第安纳”号发出了各舰暂不下锚、保持全员警戒的命令,并以舰队总指挥官斯坦德利上将的名义召集各分舰队指挥官及主要幕僚人员前来会商作战事宜。
得到指令之后,将领们各乘交通艇前来,而担任英国大洋舰队司令、总揽亚速尔前线英国作战部队的阿尔弗雷德-查特菲尔德上将已先一步抵达,并与美英联合战斗舰队总指挥、美国大西洋舰队司令威廉-斯坦德利上将进行了长达四十多分钟的单独会谈。
当将官们来到代理旗舰的会议室,两位海军上将并排而坐,两人的表情皆异于寻常——斯坦德利的神态有些失落,又有些如释重负的轻松,查特菲尔德看起来踌躇满志,细看又显得心思沉重,稍有眼力的便意识到有大事件发生。
待所有人落座,斯坦德利用沉缓的腔调说道:“诸位,我们的联合作战司令部今天下午发来了一份电报,经两国首脑会晤协商,提议将我调往夏威夷出任太平洋舰队司令,由查特菲尔德上将暂代联合战斗舰队指挥官一职,而我和查特菲尔德将军都决定接受这一建议。考虑到当前作战需要,只对舰队参谋部进行相应调整,各分舰队指挥官将继续留任原职。不出意外的话,正式的人事变动命令将会于稍晚些时候下来。先生们,这场仗打到现在,我们抓住了一些机会,也错失了一些机会,之所以丢失大好局面,造成今天这样的被动局面,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应当深刻反省,力争通过后面的作战行动扭转局势,但不管怎么说,跟你们共事的经历将会成为我此生最宝贵的回忆,感谢你们曾经给予我的支持和理解!祝大家好运!”
从众人的反应来看,此前并没有多少人意料到会有这样的人事变动,但亚速尔之战高开低走,近期更是连遭败绩,两国高层肯定是坐不住的,特别是以国家存亡为赌注的英国人,绝不会坐视亚速尔战役陷入被动的僵局。客观而论,斯坦德利不是一个保守无能的指挥官,第一次特塞尔海战期间的临阵调度展现了他胆识过人、思维敏锐的一面,攻取特塞尔让美英联军在亚速尔群岛快速打开了局面,此后接连攻占五座岛屿,离赢得亚速尔之战只有咫尺之遥,那时的斯坦德利俨然成了两国军民心目中的海军战神,而从神坛滑落的速度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从弗洛里斯海战至今不过三个星期,美英联军在海陆空全面占优的情况下竟失去了亚速尔群岛的战场主动权,就连最睿智的军事专家也无从解释这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自己的谢幕做了最后的讲话,斯坦德利并未起身离开,而是静静坐在位置上,将表演的舞台让给此前一直表现低调的查特菲尔德。这位英国海军上将可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他生于海军将领家庭,13岁便开始了自己的海军生涯,上一场大战时期,他先后担任战列巡洋舰长、分舰队指挥官等职务,亲历日德兰海战、第二次弗兰德斯海战以及法罗群岛海战,在杰利科、威姆斯、贝蒂、杰克逊等老将相继退役之后,他成为英国海军现役将领当中资历最深、威望最高、能力最强之人,以至于在战争爆发前几个月,病榻上的乔治五世曾对他的继承人爱德华王子说,“危难时刻,若有一人站出来拯救大英帝国,那必定是我们的阿尔弗雷德。”(德国的阿尔弗雷德是已故的海军缔造者阿尔弗雷德-冯-提尔皮茨伯爵)
“鉴于战时的特殊形势,我与斯坦德利上将商议一致,从即刻起由我代理联合战斗舰队指挥官一职。”没有任何客套的开场,查特菲尔德第一句话便向众人宣告自己将行使新的职权,而既然前任刚刚说了暂时不进行大的人事调整,他直接略过这一话题,简明扼要地说起了眼下的作战形势。
“根据最新报告,在即将到来的八月份,我们将有至少四艘主力舰重新回到前线,但即便到了那时,我们依然面临着一个非常痛苦的问题,那就是缺少可用的航空母舰。按照最乐观的估计,我们要挨到年底才有可能缓和航母危机,所以在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里,我们很难夺回在大西洋上的战略主动权,这意味着我们在大多数时候将会打得非常艰难,大家务必做好心理上的准备神级天赋。”
道明了己方所处的不利局面,查特菲尔德话锋一转:“如果大家不想这样窝囊憋闷地挨上好几个月,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重创敌人的航空兵,夺回原本属于我们的战场制空权。具体来说,我们需要走两步棋,一步是对付敌人的航母,一步是对付圣米格尔岛上日益增加的陆上战机。”
英国海军上将所说的可不是什么新鲜玩意,有点军事头脑的人都能想到,关键就在于如何实现这看似简单的两步棋,尤其是要在缺少海军航空兵的情况下重创敌方航母,稍有疏忽,己方战舰就可能沦为对方舰载机的盘中美味。
见众将领们沉默不语,查特菲尔德缓缓说道:“我知道大家的顾虑所在,这确实是两步险棋,必须要有精准的计算和缜密的部署才有可能成功,而一旦得手,我们将重新打开进击圣米格尔岛的通道,届时不但能鼓舞整个舰队的士气,更重要的是可以让后方民众找回胜利的信心。”
这番阐述固然在理,却很难消除将领们心中的惧虑,美方战列舰队司令亚内尔上将便坦言道:“尊敬的海军上将阁下,听您说了这些,想必已经考虑好了全盘作战方案,我绝无质疑您能力的意思,但……不知您是否有信心打败德国人和爱尔兰人共奉的战神?”
亚内尔的话道出了在场将领们的心声,那个威名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所有人的胸口,让他们陷于惶恐不安之中,逐渐丢失取胜信心。
查特菲尔德非但没有一丝不悦,反而娓娓叙道:“约阿希姆-弗兰茨-胡伯特,1890年12月17日出生于德国柏林,在普伦湖畔的皇室城堡度过童年,14岁进入基尔海军学院,3年后毕业,留下的是课业成绩全优的惊人记录;他服役的第一艘战舰是‘阿尔萨斯’号,时任舰长的正是他日后施展抱负的绝佳搭档莱因哈特-舍尔;他在德国海军服役8年,同时扮演着职业军官、舰船设计师、造船业大亨、足球明星等角色,是提尔皮茨缔造公海舰队的得力助手;1915年,他率德军部队登陆爱尔兰,帮助爱尔兰人赶走英国驻军,登上爱尔兰王位,短短数年就让爱尔兰摆脱了贫弱小国的地位,在繁荣经济、笼络民众、扩张军备等方面均有无懈可击的表现……这样完美的一个人似乎是不可能被打败的。”
说到这里,查特菲尔德用目光扫过众人,而后自我解答式的说:“不瞒大家说,在过去是二十年里,我花费了大量时间研究此人。就军事指挥而言,他的风格相当诡异,嗅觉异乎寻常的灵敏,判断异乎寻常的准确,思维异乎寻常的大胆,再加上屡屡得到好运的眷顾,造就了他战场不败的神话。可是,他在每一场战役中的布局都有软肋,甚至出现过不太明显的纰漏,若当时能够抓住这些软肋或纰漏,我们是绝对有机会反败为胜的。沿循他的思维方式,我对亚速尔之战进行过多次兵棋推演,每一次都以文字形式记录下来。如果大家有兴趣的话,等哪天回到哈利法克斯,可以到我的办公室来查阅,以诱敌深入的方式歼灭先遣舰队、以身为饵重创主力航母这两种作战方式都在我所说的兵棋推演中出现过,而让我感到无比惋惜的是,情报部门没能及时就这位爱尔兰国王亲率舰队出战发出警告,以至于我们还在按照保尔-贝恩克的作战思路进行应对,结果遭致灾难性的打击。”
言罢,查特菲尔德停顿片刻,双手相互摩挲。他的这些话让在场的一些人重新燃起了希望,而另一些人依然满腹狐疑。
“众所周知,绝大多数指挥官都有自己习惯性的作战思维,就像是拿餐具的姿势——不论吃的是牛排、羊排、鱼排还是蔬菜,除非刻意为之,否则都会下意识地采用自己觉得最舒服的这个姿势,而这位不败战神的习惯性姿势就是连续出击,在短时间内给对手二次甚至三次伤害,让对手在装备、兵员、信心、士气等方面同时蒙受损失,让意志不坚定者丧失跟他对战的勇气,即便迫于形势出战,也会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继而犯下错误让他有机可趁。”说到最后,查特菲尔德有意加重语气,并且别有深意地审视了在场的几位分舰队指挥官。
几位指挥官听出了这番话背后的意味,无论他们情愿或是不情愿,都昂起了头、挺直了胸,只待新任指挥官一声令下,便要为捍卫荣誉慨然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