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树原以为贝尔法斯特地方议会将会接受自己的提议,将爱尔兰北部的自治区域扩大到六个郡,但他显然低估了那些新教徒的政治智慧——或者是在背后给他们支招的英国人几百年的政治道行,对方提出,划出多少个自治郡,那是爱尔兰政fu的合法权力,但他们不接受所谓六郡联合议会的管理,至少贝尔法斯特地区的三个郡,必须是爱尔兰政fu直辖,拥有等同行省的地位。
英爱协定固然对贝尔法斯特地区实现自治提出了时限要求,但英军既已全数撤走,国际形势又趋于稳定,爱尔兰政fu可不介意多拖上一阵。在夏树的授意下,负责协商贝尔法斯特地区自治事宜的政fu官员跟贝尔法斯特地方议会的代表反复争论,寸步不让。在爱尔兰政fu的特别管制下,爱尔兰北部特别是贝尔法斯特地区所属三郡的民众衣食不愁,却只能羡慕地看着爱尔兰其他地区在工业化的道路上高歌猛进。到了6月初,英国政fu合着主流报刊开始发难,指责爱尔兰政fu不守协定,暗讽他们是***统治、宗教迫害。受此挑动,爱尔兰北部的新教徒举行了数次抗议示威,见效果不大,很快又搞起了罢工。罢工最激烈的时候,贝尔法斯特港几近瘫痪。
英国人选择这个时机挑事,正是看准了爱尔兰将在6月中旬举办第三届全球航空博览会暨第一届“自由杯”飞行竞赛。若爱尔兰政fu仍是由坎特内阁主政,面对此般困局免不了手足无措,所以夏树才会重用以荷尔德斯为首的德裔官员们,这群“外来的和尚”拥有丰富的政治经验和管理手段,而且有决心和魄力在爱尔兰干一番事业。考虑到国际影响和施政策略,爱尔兰当局没有对北部的抗议和罢工采取强行镇压的方式,而是在维持社会秩序、保证水粮供应的前提下,容忍新教徒的各种非武力行为,并广邀外国观察员、新闻记者进驻,用他们的视线客观公正地对外报道爱尔兰北部的现状。除此之外,爱尔兰军方还撤出驻防贝尔法斯特港的军队,代之以武装警察部队,而在其余北部地区的驻军则按兵不动。
爱尔兰政fu以柔克刚的举措,对暂时稳住北部局势起到了一定的成效,至少能够在较为安定的氛围下举办意义重大的航空博览会——这既是向世人展示新爱尔兰面貌的一次机会,也是打开航空市场、促进经贸发展的一个契机,爱尔兰政fu、军方以及企业为此进行了小半年的筹备,先后投入了2000多万马克。从航空博览会及飞行竞赛的报名情况来看,这已然成为有史以来知名度最高的航空盛事,多国首脑欣然应邀出席,德国皇帝威廉二世也将第一次踏上爱尔兰的土地。
航空博览会临开幕前,已陆续有近三万名宾客来到利默里克,爱尔兰新都的建设工程远未完工,但平整宽阔的城市干道、错落有致的建筑房舍以及各种风格杂糅的雕塑塔碑,让人们在新奇之余发出由衷的赞叹,而充足的酒店旅馆、良好的食宿环境已然展现出利默里克的大都市底蕴,由此得到了国际宾客的广泛称赞。
始创于1909年的全球航空博览会是世界航空领域的顶级盛宴,爱尔兰主办方在宣传中首次使用了“小世界博览会”这个称谓。它不仅是航空精英和各种飞机的展示,但凡跟航空有关的事物皆可报名参展,所以从中国的风筝到德国的齐柏林飞艇都登上了展品清单,这也是第三届全球航空博览会有别于前两届的最大不同。
各国运来参展的物件,首要的意图仍是推广销售,其中又以东道主爱尔兰、航空大国德意志以及航空工业蓬勃发展的意大利展品数量位列前三。爱尔兰拿出了最新研发的截击机、俯冲轰炸机和鱼雷轰炸机,并将民用航空作为展示的一大主题,推出轻型多用途飞机、豪华私人飞机及未来飞机模型,以展示爱尔兰航空业在军民领域的技术实力。德国人一反大战时期的暴戾,此次仅展示了少量军用航空器,倒是不余遗力地推销以军用飞机改装的运动飞机、小型客货机、远程运输机以及当前唯一的跨洋飞行器——齐柏林硬式飞艇。
航空博览会临开幕的前一天,晴空万里,和风轻拂,这样的好天气让人们对即将到来的航空盛会充满期待。在利默里克王宫,夏树以野餐会的形式设宴招待各国王室首脑,业已抵达的除了心高气傲甚过从前的德皇威廉二世,还有意大利国王维托里奥-埃马努埃莱三世、丹麦国王克里斯蒂安十世、西班牙国王阿方索十三世、挪威国王哈康七世等九位君主,奥匈皇储卡尔、奥斯曼王子穆罕默德、瑞典王储古斯塔夫等七位储君,以及荷兰首相范德林登、美国国务卿兰辛、法国航空部长马尼翁、葡萄牙工业部长罗德里格斯等数十位各国政要。英国因抗议爱尔兰在贝尔法斯特自治问题上的拖延推诿,此次既未派出官方代表,亦取消了原定的参展计划,仅有少数军政官员和企业家以个人名义前来参观。
洁白的餐布搭配着翠绿的草地,楼房林立的城市映衬着蔚蓝的天际,在这副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之中,时不时会有一两架飞机带着嗡鸣声闯入,或是在悄无声息的状态下,赫然望见一艘浮云般的飞艇缓缓飘过。仅仅一年多以前,利默里克还只是个默默无籍的河港城市,现如今在欧洲乃至世界都已是响当当的名号,如此惊人的变化,每每回望,就连夏树也会感到心潮澎湃,他希望这次不惜重金举办的航空博览会能够成为每一个参与者此生难忘的盛会,更希望藉此机会奠定爱尔兰在国际航空领域的地位,为爱尔兰的经济崛起夯实一大支柱,所以在与这些帝王储君、政要名流交谈时,他一改往日谦逊低调的姿态,很是自豪地赞美爱尔兰国民的勤劳和智慧,夸赞利默里克位于欧洲西北角、面朝北大西洋这一得天独厚却又被人们忽视的地理位置,乃至于故作神秘地回答人们关于爱尔兰经济增长的疑问。
宴会正在这种融洽和睦的气氛中进行,突然间,夏树看到国务秘书奥-格雷迪行色匆匆地朝自己走来,他表面故作平静,眼睛里却充斥着惊惶焦虑。
究竟是什么样的突发状况让这个历来稳重的人如此慌张?
夏树的第一反应是北方的新教徒,绝大多数人是本着保护自身利益的目的寻求地区自治,但不排除有一小部分激进分子或是英国的特工人员蓄意制造混乱,贬损爱尔兰的声誉,进而延缓爱尔兰经济发展和军备提升的速度。
奥-格雷迪来到夏树跟前,还没来得及说话,不远处有人惊诧道:“看啊,好像是城区发生了火灾。”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利默里克城区方向冒起了一根浓黑的烟柱,这个情景很容易让有过海战经历的人想到发生爆炸的战舰,通常只有在短时间内发生猛烈的爆炸或者爆燃,才可能产生这样的烟柱,但刚刚没有任何人听到过爆炸声。
王宫距离利默里克中心城区大约20公里,从烟柱的准确方位来看,夏树意识到那很有可能是城区北部的航空中心,莫不是燃料仓库发生意外?
奥-格雷迪不敢有片刻的迟疑,趁着众人注意力转向远处的机会,他凑到夏树耳边:“刚刚接到航空港的值班电话,一艘从汉堡飞来的齐柏林飞艇在系留时失火,飞艇上估计有三十到四十名乘员,目前正在全力救援。”
报告还没听完,夏树便已瞪大了眼睛,由于氦气的生产工艺繁杂,制造成本颇高,如今德国的齐柏林飞艇仍普遍使用氢气,这就意味着它们在安全方面存在着与生俱来的隐患,大战期间已有军用飞艇因火灾而失事,但那时候一场仗下来,伤亡动辄数万数十万,区区一两艘艇员、十几二十名艇员的损失并没有引起外界的注意。大战结束后,由于飞机的性能尚不能完全取代飞艇,而氦气的大规模生产又需要极大的资金投入,德国人依然在建造使用氢气的飞艇,并大量投入到民用航空领域,除了积极推广降落伞,夏树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办法干涉这些危险的大家伙在欧洲上空飞来飞去,甚至为了节省时间、提高效率,他本人也常常搭乘自己的专用飞艇。旧时空的“兴登堡”号飞艇空难被视为是齐柏林飞艇的末日,自那之后,这种横行洲际二十多年的飞行器迅速退出了民航领域,但那场空难是发生在1928年,事故的原因据说是飞艇穿过雨云时积累了过多的负电荷,两根湿透的系留绳索抛下之后,飞艇的金属架因为接地而充电,机壳迅速升温并发生燃烧,继而引燃了气囊里700万立方英尺的氢气。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庞大的飞艇变成了一团火球,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乘员殉难……转瞬过后,夏树缓过神来,虽然不确定这是单纯的意外事故还是人为破坏,灾难已经发生了,而且发生在航空展览会开幕前的十几个小时,无论如何都将对这场备受期待的展览会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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