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帮助爱尔兰取得独立,德国前前后后给予的资助应该有好几亿马克了吧!德国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难道还不值得爱尔兰暂时牺牲一点利益作为回报?哈!其实要论巧辩的能力,我们的约阿希姆绝对是举世无双,他总能够说服我们认可他的想法,更令人称奇的是,上天对他的眷顾显然多过于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不管过程有多么惊险,他所设计的每一件事最终都变成了现实。”
在二王子艾特尔陷入尴尬的情况下,三王子阿达尔伯特突然“发炮”,对好事者而言,这个局面变得有趣起来。
有长兄威廉皇储、幺弟约阿希姆的大放异彩当前,时年32岁的艾特尔王子和31岁的阿达尔伯特简直黯淡无光,他们分别在陆军和海军任职,迄今依然只是校级军官,大战期间表现相当普通,但纵览历史,他们确实有理由为自己的境遇抱不平——同样是霍亨索伦家族的皇子,理应有相同的权利分享家族的财富,为什么偏偏所有好处都让一头一尾两个家伙得了去。
夏树刚坐下来,还没来得及跟露易丝公主私语数句,便听到阿达尔伯特王子尖酸刻薄的评述,心中顿感不快。他扭过头往阿达尔伯特和艾特尔那边扫了一眼,六兄弟之中,唯有他们俩长相较为富态,其余四人都是棱角分明的瘦脸。
“说得没错啊,爱尔兰之所以能够获得独立,依靠的正是德国的支持,至少在我有生之年,无论国际形势有多么恶劣,爱尔兰必定是德国值得信赖的盟友。至于说上天的眷顾,我想这个时代之所以是属于德意志的时代,正因为它格外受到造物主的眷顾。”夏树轻巧地挡开了对方的锋芒,顺势化解了兄弟相讥的尴尬气氛。
身为霍亨索伦家族的首领,威廉二世当然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子嗣们离心离德,但也不至于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厚此薄彼的态度来,因此,他没有叱责任何一人,而是起身举杯,以洪亮的嗓音说道:“平日里大家都很忙碌,只有在圣诞节的时候才能够聚齐,机会难得,我提议,为了德意志的辉煌,为了霍亨索伦家族的兴盛,为了我们所有共同的理想,举杯!”
如往常一样,众人齐声道:“向陛下致敬!”
举杯之后,家宴正式开席,侍从们游刃有余地穿梭在餐车和餐桌之间,为霍亨索伦家族的显赫成员们端上丰盛美食。以欧美的餐桌文化,大声喧哗被认为是极不礼貌的行为,除非是向全体发出举杯的倡议,否则只会三三两两的进行小范围交谈。
从都柏林到柏林,直线航程超过了1300公里,只有庞大的齐柏林飞艇能够以不间断飞行完成这样的航程,而夏树此次搭乘的正是德国以皇室名义赠予的“爱尔兰”号。长途颠簸令他面带倦意,但能够顺利解决贝尔法斯特争端,他的心情格外舒畅,胃口自然大开。于是一边享用着皇室御厨烹制的美味大餐,一边跟露易丝公主窃窃私语。
从露易丝公主脸颊的红云来看,他们所说之事必然是跟未来的公主驸马有关。那个受到德国公主垂青的幸运小子,马克斯-殷麦曼,飞行技术没的说,外形气质也跟公主非常般配,唯独他的平民出身是德国皇室最介意的地方。皇后维多利亚虽已松口,威廉二世所设的门槛却受到了现实的嘲弄——俄国日本相继退出战争之时,殷麦曼的空战纪录停留在了27架,离德皇允诺授予他贵族身份的30架仅仅相差3架。身为一位业已功成名就的帝王,威廉二世当然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自食其言,好在这对情侣还很年轻,24岁的殷麦曼仍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梦想。在夏树的邀请下,他以志愿者身份来到爱尔兰,并在一次对贝尔法斯特地区的越境侦察中出人意料地遇上了英国战机。经验丰富而且技巧出众的殷麦曼没有浪费机会,当场击落击伤英国战机各一架,这时英爱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出于政治考虑,英国人选择了打落牙齿往肚里吞,爱尔兰政fu更不会大张旗鼓地对外宣传,只是在夏树的授意下,由爱尔兰军方向德军总参谋部转交了一份战绩证明,帮助殷麦曼将个人正式战绩提高到了28架。
眼下英国和爱尔兰刚刚订立城下之盟,两者之间短期内不太可能爆发冲突,爱尔兰方面也没必要再对英国领土进行航空侦察,由此看来,殷麦曼只能为他的第30个战绩继续苦苦等待,否则的话,他要么放弃露易丝公主,要么将使他与露易丝的后代失去皇室成员本应享受到的权利。
所谓事在人为,此刻爱尔兰人正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新王加冕事宜,等到成为法理和宗教认可的正统爱尔兰君主,夏树便有了封赐本国贵族的权力,在那份长长的功勋名单上增加一个殷麦曼的名字只是小事一桩,然而殷麦曼本人却不认可他的这番好意,这位才华横溢却又固执己见的年轻人坚持要用战绩征得德皇的认可,然后光明正大地赢取露易丝。夏树对他的诚心和毅力深表认同,因而在露易丝面前好好夸赞了一番。
隐隐听到夏树跟露易丝谈及婚姻之事,待到他们暂止交谈时,坐在夏树另一旁的奥斯卡王子问道:“听说你在访问英国的时候,跟英国的玛丽长公主相谈甚欢?有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想法?”
“只是见过几面、聊过几句罢了。”夏树的回答本是实情,可在不待见者耳中,这不但是虚伪的言辞,而且成了又一个借题发挥的把柄。
“噢,看来传闻有可能是真的咯?时隔多年之后,霍亨索伦家族成员跟英国王室直系成员又将再次联姻?”阿达尔伯特不死心地发了狠招,要知道威廉二世的母亲就是英国的长公主,这位出身英国王室的德国皇后在威廉二世青少年时期对他管教甚严,而且常常向儿子灌输英国地位至上的概念,最终导致母子关系非常恶劣,促使威廉二世在成为德国皇帝之后对英国采取了竞争策略,继而引发了英德之间的恶性军备竞赛,甚至可以说,大战的诱因从威廉二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深深埋下了。
瞥见威廉二世脸色大变,一场可怕的风暴即将来袭,夏树语速缓慢而语气坚定地宣布说:“如果我会娶一个英国女性为妻,那么她的名字只可能是夏洛特……你们所认识的夏洛特-希尔!”
众人皆是吃惊。他们并非料不到这样的剧情,只是不敢相信这份感情在经历如此多的坎坷曲折之后,居然还有修成正果的可能,那究竟是一份多么真挚的爱恋,能够渡过战争的劫难、跨越国界的隔阂、克服阶级的沟壑?
或许只有在童话中才存在这样百折不挠的爱情。
夏树顿了顿,用更为积极的语调说道:“这完全无关于国家利益,纯粹是我个人的人生抉择,我可以保证它绝不会影响到爱尔兰的国家立场,所以……希望能够得到你们所有人的祝福!”
端坐在威廉二世身旁的维多利亚皇后先是瞪大眼睛、以手掩嘴,片刻之后,从她带泪的笑容中流露出如水般的慈祥。
皇帝脸上的阴云被这阵劲风给吹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凝重。儿时的印象,成年后的认识,还有四年前参加爱德华七世葬礼时的所见所闻,对于彼岸的国度,他实在有着太过复杂的感怀。
出乎夏树意料的是,反对的声音居然来自于拥有美满感情和幸福小家庭的威廉皇储:“虽然即将登上爱尔兰王位的准陛下是我们当中值得信赖的一员,可一旦娶了英国女性,爱尔兰的臣民在心态上必然产生一些微妙的影响,继而在决定国家策略的时候有所偏颇,这才是我们真正担心的。”
夏树的视线迎向威廉皇储的目光,从对方波澜不惊的眼神中,他无法看出其内心所想,但可以确定的是,无论他是善意的劝诫还是恶意的攻击,这番言论的犀利程度丝毫不亚于一柄锋利无比的尖刀,瞬间让夏树陷入了非常被动的境地。
威廉皇储高高昂起下巴,拿出了下一代家族首领的气概:“作为霍亨索伦家族的继承人和诸位年轻殿下的兄长,我要提醒大家的是,年轻时候可以肆无忌惮地寻找爱情的浪漫感觉,真正考虑婚姻大事的时候,应该将家族和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然后你们会渐渐发现,一段符合家族和国家利益的婚姻才是受到祝福最多的,而且最为稳固长久的。”
自威廉皇储之后,艾伯特、阿达尔伯特、奥古斯特、奥斯卡四位王子均已成婚,正如威廉皇储所言,他们所娶的要么是德意志邦国的公主,要么是拥有女公爵或女伯爵头衔的显赫贵族,这样的婚姻有助于维系霍亨索伦皇族的统治地位,保证德意志帝国的稳定。所以,威廉皇储这一席话显然是针对满脑袋自由感情并且试图跟平民成婚的两位王子公主。
露易丝没有大声辩驳,而是愤愤地小声抱怨道:“这不公平!我们生活的时代已经不是未开化的中世纪了,为什么要剥夺我们自由选择配偶的权力?”
出于种种考虑,一旁的夏树亦没有拍案而起,他面无表情的低语道:“越是难以顺应时代潮流的事物,越是害怕被时代抛弃,所以才会想方设法维护它的存在感。”“那我们怎么办?”露易丝小声向夏树求助。夏树毅然回答:“就像我从前跟你讲过的……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