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号战列巡洋舰的舰桥司令塔内,贝蒂和他的幕僚助手们面色凝重地看着近旁海面不断升腾、散落的水浪,听着炮弹爆炸的隆隆轰响,感受着脚下传来的颤感。这些职业素养良好的军官当然清楚,“虎”号的防护能力虽比前期建造的无敌级和不倦级战列巡洋舰提高了很多,但跟无畏舰比起来仍差了一截,所以这依然是它的短板所在,尤其是在目睹“不倦”号被敌舰数炮击沉的惨剧之后,他们的内心再一次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从战斗一开始,处在英国主力舰纵队末位的“虎”号就受到了两艘德国无畏舰的联手攻击,而随着“不倦”号的迅速战沉,“虎”号变成以一敌三,尽管它主炮的口径是13点5英寸,对面的三艘德国无畏舰都是11英寸口径,无论射程还是威力,“虎”号都占有非常大的优势,但照以往几场海战的情况来看,德国无畏舰彪悍的抗打击能力使得它们有底气跟英国的超无畏舰对抗,这些普通无畏舰既然能够在日德兰海战中击沉“百夫长”号,干掉防御水平比“百夫长”低了一个档次的“虎”号当然不成问题。
“长官,这样打下去不行啊!要是我们的主炮被打坏,或者动力舱室受损,等德国战列巡洋舰一来,我们就完全被动了。”贝蒂手下的一名少校军官满面愁容地说到。
“虎”号舰长奥诺哈少将当即附和道:“放弃航速优势跟德国无畏舰对射,可真不是明智之举。”
平日里,贝蒂总给人英姿飒爽、精力充沛的印象,这时候却怒目圆睁、牙关紧咬,显露出一副少有的狰狞之色。“虎”号和“皇家公主”号的最高战斗航速是27点5节,与德国的塞德利茨级分享这个时代最快主力舰的荣誉。如今德国战列巡洋舰并不在场,它们面对任何一艘德国主力舰都有着至少3节的航速优势,唯有想方设法把机动力的长处运用到战斗中,再加上四座三联装13点5英寸主炮的强大威力,才有可能摆脱眼下的被动局面。
可是,如何才能用最短的时间说服那位固执的理论专家,他的战术根本行不通?
贝蒂痛苦地纠结着,忽而听得又一阵炮弹袭来的尖啸声,片刻过后,舰体在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猛烈颤抖起来。
“舰尾中弹,四号炮塔被卡住不能转动了,故障正在排除……”
“右舷水线装甲被击穿,9号、10号水密舱浸水,已经紧急关闭水密门……”
这样的损管报告听得舰桥里的每一名军官都心惊肉跳,而更让贝蒂感到揪心的是,杰克逊的指挥俨然是在走杰利科当初的老路,场面好像平分秋色,但这样打下去,输得绝对是英国舰队。
想到这些,贝蒂仰面闭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面颊也因为这个动作而兀然突起。片刻过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遂以雄狮般的气势低吼道:“给旗舰发信号,请允许第1战列巡洋舰分队全速实施战术机动,让我们用航速撕开德国舰队的战斗阵列。”
刚给舰队旗舰发完信号,“虎”号就已经带着“皇家公主”转舵右转了。右转5个罗经点之后,两艘英国战列巡洋舰基本处于齐头并进的态势,而随行的轻舰艇未得旗舰指令,只有先前配属第1战列巡洋舰分队的四艘轻巡洋舰依照“虎”号发出的信号紧紧跟随。
就这样,六艘快速战舰迅速脱离英国舰队阵列,朝德国舰队后列冲了过去。
这阵势乍看上去像是个输红了眼的赌徒要跟对手拼命——以德国舰队的严密阵列,区区两艘英国战巡和四艘轻巡怎么可能占到便宜?搞不好没几下就被对方打成漏斗!
“这人疯了么?”
在从副官那里得知贝蒂发来的信号内容时,杰克逊爵士失口说道。
因为先前贝蒂再三对英国本土舰队北上迎击德国公海舰队的策略表示反对,看清贝蒂分队的动向之前,甚至有人觉得他是在逃跑。幸好真相就在眼前,贝蒂分队勇敢地冲向德国舰队,任何把他当成胆小鬼的揣测都烟消云散。舰队参谋长马登叹道:“他是想替我们吸引德国舰队火力,以便干扰他们的战术部署,为我们争取宝贵的时间。”
“根本不需要!”杰克逊爵士恼怒地望着绝尘而去的贝蒂分队,却没有魄力强令他们取消行动,返回舰队阵列。
尽管“不倦”号惨遭暴杀,英国舰队率先失去了一艘主力舰,但在英国舰队的集中打击下,德国主力舰纵列的领舰和次舰已是浓烟滚滚,伤势必然不轻。至少到目前为止,杰克逊的战术运转正常,战局也在朝着对英国舰队有利的方向发展,所以杰克逊有他生气的理由——贝蒂擅作主张的举动简直是在搅局。
这个时候,两支主力舰队的距离已拉近到一万四千米,一直在仔细观察战场形势的查尔斯-马登似乎从对手身上瞧出了一点端倪。如果排头的两艘德国主力舰确实遭到重创,它们理应左转脱离战列,以免在英国舰队的后续打击下陷入极端困境,等到扑灭火势并确定伤势没有致命危险再回到战场也不迟。可是,两艘德国战舰依然谨守阵位——为此它们需要一直保持20节左右的航速,而既有的损伤显然没有影响到它们的高速航行状态。
马登的疑虑源于自己的直观感受,拿不出直接的证据支持,他并没有对杰克逊说这些,而是踱步来到爱德华身边,低声对这位老将说:“德国人的战列巡洋舰到现在都没见一艘,您不觉得奇怪?”
爱德华目不转睛地望着海面:“它们可能正在赶来的路上,等我们收拾了这些德国无畏战列舰,余下的德国战列巡洋舰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马登皱了皱眉:“这么说来,您觉得我们出战的时机确实把握得恰到好处?”
这句问话让爱德华侧头撇了马登一眼:“难道不是么?”
马登深吸了一口气:“要是战巡没有到位,德国人怎会在我们找不到他们的情况下主动前来迎击?”
“他们有10艘无畏战列舰,而且知道‘科林伍德’号在被鱼雷击伤之后提前返航了,即便他们的战巡还没赶到,他们也有1艘主力舰的优势,何况我们的不倦级战列巡洋舰太过脆弱,他们很快就把数量优势扩大到了2艘。”爱德华的分析听起来很有道理,可马登却摇了摇头。
“我们的对手没有这么简单,他们一定有隐蔽的布局,然后引诱我们一步步上钩。”
爱德华正要出言反驳,这艘战舰猛然一颤,剧烈的爆炸声同步袭来,转瞬之间,舰上又发生了一次爆炸,威力明显强于之前。
这个意外当即打断了爱德华和马登的谈话。
“右舷中弹!”舰桥里有人惊惶失措地叫了起来,“有座一级副炮塔发生爆炸,真见鬼,右舷燃起大火。”
这时候,杰克逊果断拿出舰队指挥官应有的冷静,他高声说道:“镇定!镇定!大家不要惊慌!”
马登转头问另一名始终在观察战况的军官:“是哪艘敌舰打来的炮弹?”
“是敌方领舰。”
“那艘已经被我们重创了的敌舰?”马登有意加重了语气,近旁的海面上,被炮弹激起的几团冲天水浪正散落下来,这些同步打来的炮弹应该出自于同一艘战舰,如果确实是敌方领舰的话,它的火控以及主炮系统应该是基本无损的,这就与“重创”的估计两相矛盾。
爱德华听出了马登的话外之音,他端着望远镜盯着德国领舰看了许久,原本镇定从容的表情渐渐发生了变化,一对全白的眉毛也紧紧皱了起来。
马登正等着爱德华开口,旁边一名军官冷不丁说:“看啊,德国驱逐舰编队冲出来了,它们是要攻击我们的‘虎’号和‘皇家公主’号!”此时直接朝右舷方向望去,便可看到贝蒂指挥的六艘战舰,它们还没越过两支舰队之间的中线,粗略估计,离德国的主力舰纵队应该还有十公里左右,这远在鱼雷的有效射程之外,德国人这时候遣出十余艘大型鱼雷艇,看似是要主动攻击贝蒂的分队,也可能是提前防范英国战巡及随行的巡洋舰用鱼雷威胁德国主力舰队。到这时为止,德国舰队并没有像马登之前揣测的那样把全部火力集中到贝蒂分队头上,只有舰队纵列后位的那四艘德国无畏舰在进行对位攻击,它们的11英寸主炮威力不足,但以射速和精度指标加权,火力输出依然强大,特别是在中等距离的交战中,这些装备四座三联装主炮的德国无畏舰可是相当难缠的对手。贝蒂的座舰时时笼罩在弹雨之中,“皇家公主”号也已经挨了多发炮弹,它们有较厚的主装甲保护着舰上的要害部位,但射控设备、通讯设施以及副炮武器却要脆弱得多——非要害部位的损伤正不断削弱战舰的总体战力,现在又有德国的大型鱼雷艇仗着主力舰的火力压制悍然来袭,贝蒂分队的处境可相当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