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兰人有句古老的格言,‘英格兰的危机是爱尔兰的机会’。如今,英国海军已经失势,英国陆军的主力部队被派往法国作战,这是他们发动独立战争的绝佳机会。要是等到战争结束,英国远征军调回不列颠诸岛,赢得独立战争的难度就要大很多了。”
在勃兰登堡的无忧宫,德皇威廉二世一边悠然漫步在后花园,一边对他刚刚召来的夏树说着。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自信,仿佛他是造物主在人世间的代言人,一切尽在他的预料和掌控当中。
因为生理上的缺陷以及成长过程中的环境影响,威廉二世的狂妄自大和鲁莽冲动已是不可改变的性格烙印,违逆他的意志不会有好结果,所以夏树一贯采取以巧胜力的策略,故意在德皇面前表现出低调、谦逊而又无所不能的特点,但这不足以让威廉二世将他当成不可或缺的智囊,至少在爱尔兰问题上,德皇和他的军政首脑在没有咨询他这个最有发言权的“权威人士”之前就已经商量出了结果。
战争的形势下,削弱对手相当于增强自己,德国高层的决定无疑是正确的,但听到威廉二世夸夸其谈地说起出兵爱尔兰,夏树提醒道:“在我们占领法国北部海港之前,要将部队运往爱尔兰,只能远绕不列颠岛北部水域,航程太长,而且易受英国舰艇的攻击。”
这样的提醒,提尔皮茨或者穆勒肯定已经向威廉二世阐述过,所以皇帝一点不觉得意外,他淡定地回应说:“按照爱尔兰人提供给我们的情报,目前部署在整个爱尔兰的英国正规军部队不超过六个营,用我们的枪炮装备起来的爱尔兰志愿军已有一万多人,其实我们只需要派出舰队以及一支象征性的陆战部队,向爱尔兰人,向英国人,也向全世界表明我们对爱尔兰独立的绝对支持。你觉得呢?”
夏树以轻缓的语气边走边说道:“我不反对向爱尔兰派遣舰队和陆战队,只是觉得千万不能大意轻敌,当年日耳曼部族用条顿堡森林战役彻底改变了历史进程,爱尔兰独立的意义虽然没有那么大,但对我们日后压制英国有着无可替代的价值,应当尽一切可能赢得这场胜利。”
“说的没错。”德皇赞许地点点头,“足够数量的军队投入将让我们对爱尔兰的未来更具发言权,就我个人的想法,独立的爱尔兰应是个君主制的国家,但是我们都知道,爱尔兰人已经没有了世袭王族,由德国的皇室成员当他们的国王是再合适不过了。”
以东方人的思维,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在欧洲却不是稀奇事。最近的一次就发生在1905年,从瑞典治下独立出来的挪威王国选丹麦王子卡尔为国王。往前追溯百年,因为政治关系,拿破仑的得力干将,法国元帅让-巴蒂斯特-贝纳多特成为瑞典议会选出的王储,后来登上了瑞典王位,瑞典王室的法国血统也一直延续至今。至于更早的时候,德国人当英国国王,法国人当西班牙国王,这种情况稀松平常,一个国家的统治权像它的土地和财富一样是可以流转的,人民就算不爱戴这样的国王,也不会因为他的血缘、姓氏、国籍甚至民族而起来反对他。
“陛下已经想好了人选么?”夏树别有用心地试探到。
“这自然是由最适合它的人出任。”威廉二世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夏树没有多问,也不便多问,但心中已有了自己的想法:既然在德国无法挑战威廉皇储的地位,有机会就该另谋出路,本着宁为鸡头莫做凤尾的道理,能当爱尔兰国王可要比当个德国亲王好得多。
在跟海军参谋部商定出兵计划之前,夏树决定先跟爱尔兰共和党人兄弟会派来的使者谈一谈。
来使共有四人,领头的是他当初造访爱尔兰时见过面的“皮尔斯”。就夏树所知道的情况,这个黑头发、高鼻子,言行得体、思维敏捷的中年人在爱尔兰共和党人兄弟会处在核心权力层的边缘,是个重要但不绝对的人物。
夏树安排的会谈地点不在勃兰登堡,他力邀这些爱尔兰朋友前往自己在布罗姆堡的王子领地,且搭乘的交通工具不是常见的汽车火车,而是轰炸过巴黎的容克-iv型飞机。
到了夏树的城堡,宽松舒适的环境,红酒配雪茄的享受,友好轻松的气氛很快烘托起来。
“我们拥有8000名合格的战士,而英国人在爱尔兰只有3500人,可以肯定的是,起义之后,一大半的爱尔兰人都会积极响应,我们将在一个星期之内占领爱尔兰三分之二以上的地区,歼灭大部分英军部队,然后集中兵力进攻北部。只要你们能封锁贝尔法斯特等几个主要港口,不让英**队迅速增援爱尔兰,不出三个星期,我们就能控制整个爱尔兰,进而宣布爱尔兰光荣独立。”
“皮尔斯”的语气十分自信,但这种信心的来源跟威廉二世截然不同,它并非建立在强大的国力和军力上,而是出于强烈的民族意愿。
夏树想了想,温缓地对他说:“我们虽然接连打败了英国海军,但他们的海上力量并没有被彻底击垮,以德国海军目前的实力,持续封锁爱尔兰海域是不现实的,就算我们把主力舰队开到贝尔法斯特,英国人也还是有很多办法将陆战部队运过爱尔兰海。”
“皮尔斯”很认真地盯着夏树看,脑袋里显然是在琢磨这番话的深意。
夏树不急不忙地补充道:“三次海战,我们把英国主力舰队打成了残废,可是英国海军还拥有数量庞大的鱼雷艇和潜艇,如果我们把舰队开到爱尔兰海,用不了几个晚上,德国海军就重新回到上个世纪了!”
这时候,“皮尔斯”之外的三个爱尔兰人当中,年纪最轻但眼神最为灵活的青年恭维道:“尊敬的约阿希姆王子殿下,我们都知道,您是德国海军的绝世天才,肯定会有办法阻止英国人向爱尔兰运送部队——至少不让他们大规模运送部队和火炮。”
夏树淡然笑道:“办法当然有,但如我刚才所说,我们肯定不能完全阻止英军运送兵员。另外一点……就在不久之前,我们的海军陆战部队在法国北部跟英国远征军交了手,以我个人的感觉,英国正规军的实力很强,在对等条件下不逊于最好的德**队。”
另一个蓄髭的爱尔兰使者立即反问:“殿下是担心我们的志愿军打不过驻扎在爱尔兰的英**队?”
在战争爆发以前,德国不但通过秘密途径向爱尔兰共和党人兄弟会提供了大量的资金和武器援助,后期还派出军事教官帮助他们训练士兵,而根据德国教官们的评估,多数爱尔兰志愿军士兵的战斗水准只相当于德军预备兵——毕竟他们只接受了相对短期的军事训练,军官们的素质和能力更无法同职业军官相提并论。
正因为这些爱尔兰人有着敏感的自尊,夏树才没有正面直言,而他的回答依然有意照顾对方,尤其是表面上没什么反应但内心活动十分强烈的“皮尔斯”。
“德国舰队之所以能够连续打败更加强大的英国舰队,有个很重要的诀窍——在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我们会把最悲观的情况考虑进去,这样一来,实际战斗的形势永远比我们预计的要好。”
蓄髭的爱尔兰使者对这个回答表示满意,这意味着他根本没有理解夏树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言谈之间,谁是聪明人,谁是普通人,其实很容易分辨出来。
“皮尔斯”开口道:“我理解殿下的意思,在爱尔兰人的独立战争中,德**队很有直接参战的必要,其实我们商讨的意见也是如此——我们迫切地希望能有一个团的德国正规军登陆爱尔兰,帮助我们取得百年来一直梦寐以求的独立。”
夏树以思索状沉默了一会儿:“要运送并保障一个步兵团前往爱尔兰作战,在我看来应该不成问题。等到爱尔兰获得独立并有能力捍卫独立的时候,我们必定将部队全数撤走,绝不会损害爱尔兰的独立主权。”
这话让“皮尔斯”的三位同伴听了很是满意,唯独皮尔斯露出尴尬笑容。
“盟友之间理应相互信任。”
“嗯,说得好,盟友之间确实应该相互信任,英法俄的衰败已成定局,欧洲之外还有广袤的土地等待我们去征服。对了,出于我个人的好奇……冒昧地问一下,爱尔兰独立之后,将采取何种国家政体?”
当今政体大体可分为君主制与共和制两大类,再细分成绝对君主制、君主立宪制以及议会共和制、总统共和制。这话题说得轻松,实际非常敏感,以“皮尔斯”的老练不会不知。他犹豫了一下,回答道:“眼下我们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如何驱逐英**队、实现爱尔兰独立上,其他都是次要考虑的。取得独立之后,我们必定会选择一个最适合爱尔兰的国家体制。”
夏树微微一笑,别有深意地说:“相信你们会选择一个既适合爱尔兰,又顺应时势的政体,而你们作为爱尔兰独立战争的先锋旗帜,必定成为爱尔兰人尊崇敬仰的英雄,并在爱尔兰独立后的稳定发展阶段履行更加神圣的使命。” ..